第494节
  它生出了肉翼和四爪,但背上一对短小的肉翼和有种萎缩般的一对前爪,以及过于粗壮的一对后爪,都和它的身体比例相比显得都极不协调,更不用说它的尾部是一条长长的箭尾。
  抛开它身上荡漾着的一种独特而强大的气息不论,光是外观而言,给在场任何人的第一眼感觉,它的外形就像是一个孩童捏泥巴时想要捏条龙,但又根本捏不好,随意拼凑出来的东西。
  “你可是够丑的。”
  长孙浅雪这句话的声音还在众人的耳朵里缭绕,她很少会这样说话,所以此时丁宁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看着这条还在发懵状态的“幽龙”,忍不住笑道:“至少也不是所有地方都丑,眼睛还算是挺好看的。”
  千墓是看得最认真的一个,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皱着眉头看着这条“幽龙”的样子,听着丁宁的这句话,终于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条“幽龙”的眼睛是纯粹的红色,是那种和阳光下红宝石一样的亮红,鲜艳夺目。
  单看着它的眼睛,的确还算是蛮好看的。
  只是配着它幽黑的肤色,还有头上那一对短而粗的角,怎么看都让人忍不住要发笑。
  当千墓的笑声响起之时,空气里嗤的一声轻响,那是随着它的一口吸气,所有剩余的茧丝全部被它吞吸入腹,它体内的寒意更加浓厚了数分。
  直到此时,它似乎还有些不清醒,分不清楚眼前状况,只是当它的眼睛和丁宁对视,它却是身体一震,明显还保留着玄霜虫时的记忆,对丁宁十分畏惧,下意识的就到了长孙浅雪的身侧。
  它只是因为天性畏惧丁宁体内的九死蚕而靠近长孙浅雪的身体,然而在靠近的瞬间,它却感知到了一种令它亲近而又满足的气息。
  它顿时靠得更近了一些。
  这条幼龙尚且还在迷茫和惶惶不安之中,然而上空那还活着的两条腾蛇却已经彻底的疯了。
  这是一种自然界中的天性。
  它们被这条幼龙身上的气息骇得连胶东郡对它们的药物和独特啸音的控制都失去了效果,它们第一时间想要逃离,却无法脱出这个法阵,在下一瞬便自然有了乞求和归服之心。
  跟随着它们而来的那些隐匿在风雨里的异兽却是没有这些蛟龙遇到王者时的独特感知,它们依旧想要往下扑食,在下一瞬间,它们就被这两条腾蛇反过来撕扯成了碎片。
  王者就是王者。
  青曜吟皱着眉头看着这样的画面,他并非不满意,而是连他都有些震惊。
  这条幼龙的确很弱小,然而融合了长孙浅雪九幽冥王剑元气的它,却有种连他在岷山寒渊之中培育的幽龙都无法比拟的强大气机。
  它能够彻底慑服和统御这些蛟龙么?
  难道说,幽龙加上九幽冥王剑,才算是大幽王朝的正统,才算是完整?
  “你可以试着对它动念。”
  青曜吟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长孙浅雪说道:“像它这样的东西,未必完全听得懂我们的话语,但它们却有它们独特的判断方式,能够从我们微小的动作和情绪变化,判断出我们需要它们做什么。相伴的时间越长,它们就越是不会理解错误。而且你的九幽冥王剑天生就令它敬畏和亲近,就像是它的号令之剑,所以其实根本不太需要我用什么独特的灵药和手段来辅助你驯服它。”
  长孙浅雪点了点头,看着这条很想贴在她身上却又不敢的幼龙,又看了天上那两条腾蛇一眼,说道:“既然这两条腾蛇如此畏惧你,你就收了这两条腾蛇。”
  这条幼龙看了长孙浅雪数息的时间,看着她的面色和眼神,似乎终于懂了。
  在接下来一刹那,让所有人吃了一惊的是,它就如同直接从长孙浅雪的身侧消失,顺间就到了两条腾蛇其中一条的头顶上方,速度之快犹如澹台观剑的剑光,直在空中留下一条幽幽的光带!
  它一落在那条腾蛇的头顶,那条腾蛇和身旁不远处发疯般的另外一条腾蛇的身体便同时软了,带着柔风细雨无力的落了下来。
  在接下来一刹那,这条幼龙倏然回到了长孙浅雪的身侧,邀功般昂着头颅,如红宝石般的眼珠里全部是兴奋的神色。
  千惠收敛了笑意,眼瞳里开始慢慢充斥凝重的神色。
  这条幼龙虽然丑得让他忍不住发笑,然而就凭这瞬间慑服蛟龙的手段以及方才那样的速度,就已经足够令人震惊。
  “给它取个名字吧?”
  他想到自己都有了名字,便忍不住提议道。
  澹台观剑看着这条幼龙,忍不住有些担忧它这么小这么黑,会不会直接被叫做小黑。
  “天赐之物,来自于友,就叫友赐吧。”丁宁说道。
  所有人没有异议。
  这条幼龙原本就是他在岷山剑会中带出来,是属于他之物。而且所有人都明白他为什么要取这样一个名字。
  这来源于友情。
  百里素雪费尽了心力需要一条幽龙,便是因为他是王惊梦的朋友,他杀郑袖为王惊梦报仇。
  “又来了。”
  千墓突然抬起头,说了这一句。
  这千山法阵之外的天空里,又想起了巨大的风雨声和腾蛇的嘶吟声。
  “那这算是什么赐,仇赐么?”
  长孙浅雪微嘲地说道。
  听到她这句话,澹台观剑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若是胶东郡的那些人知晓花了数百年时间辛苦积蓄下来的腾蛇落到这法阵里之后便反而被慑服变成了敌人之物,不知道会何等的心情。
  第七十七章 起身
  千山之外再出现蛟影,伴随着风雨而至。
  一道幽光在风雨倾覆下闪现,接着便风雨骤停,四条腾蛇和先前那两条腾蛇一样,就和畏惧狼群的绵羊一样,蜷缩在一侧,不敢多动。
  想着胶东郡为了蓄养出这些腾蛇,不知道花了多少代人的心血,是胶东郡真正的基业之一,是郑袖布置在这片战场上最重要的棋子,然而此时胶东郡却相当于不断的在将基业白送到他们的手中,这种感觉真的很爽。
  看着这些不敢多动的腾蛇,千墓甚至有些惋惜青曜吟来得晚了些,有那么两批腾蛇死在了澹台观剑的剑下。
  再想到郑袖和元武所得的大秦王朝之天下,是窃取了巴山剑场的心血,他冥冥之中便觉得这是因果,是胶东郡在还债。
  “如果我们能出了这里,那能不能让这些腾蛇成为坐骑?”
  他看着青曜吟,忍不住轻声问道。
  他的语气里充满谦逊和不确定。
  谦逊来源于他认为自己所得的一切来自于他的师尊,所以他没有任何自傲,在他的眼里,青曜吟等人是他必须尊敬的前辈,而不确定来自于两个方面。
  一个是这个问题本身,另外一个方面,则是他们是否最终能活着离开这里。
  即便现在连胶东郡的这些腾蛇都反而会成为他们手中之物,变成强大的助力,但是连方才那种大秦先皇时代的供奉后人都出现,自然还会有一些根本不在预料之中的强者出现。
  谁也难以预料他们还要面对什么样的战斗。
  但是在他想来,只要能够带着这些腾蛇出了这里,那既然百里素雪有可能利用幽龙进入长陵皇城,那他们自然也有可能利用腾蛇做成一样的事情。
  毕竟腾蛇虽然没有幽龙那样强悍的鳞甲,但至少是真正的蛟龙,同样可以飞得很高,超出很多符器和飞剑所能达到的极限。
  青曜吟异常简单的摇了摇头,道:“腾蛇天性暴戾,尤其胶东郡一直用药物和啸音控制,它们非但神智大受损伤,而且比那些自然界中的腾蛇性情更为暴烈。若是令它做简单的事当然可以,但是要让它成为真正的洞彻心意的坐骑极为困难。”
  顿了顿之后,青曜吟看着还有些难以理解的千墓,解释道:“光是以在空中飞遁为例,你可以让它飞往一处,但让它刻意的在飞行中隐匿身影和声响,尤其控制身上的元气波动,便几乎不可能做得到。”
  千墓沉默片刻,想了想这的确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简单而言,你可以驯服一条牧羊犬帮你牧羊,但无法命令它做更多更聪明的事情。
  然而就在此时,丁宁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不能,但这友赐或许可以。”
  千墓愣了愣。
  青曜吟和其余所有人也都愣了愣。
  友赐就是这条幽龙幼龙的名字,这名字有点古怪,所以众人还有些不习惯。
  但这句话,却似乎……极有道理!
  他们不是这些蛟龙的同类,所以几乎不可能沟通。
  然而这条幼龙却已经表现出了可以御使它们的能力。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
  郑袖和元武最难对付的一点,是因为他们深居长陵皇宫里,有许多军队环卫,还有很多强大的修行者保卫着他们的安全。
  哪怕拥有和他们相同战力的人到达他们的面前,都需要面对以寡敌众的场面。
  然而若是很多强者一起到达郑袖和元武的面前,那结果会有很大不同。
  只是这依旧是出了这里之后才需要仔细考虑的事情。
  百里素雪用了很多年来谋划一个可以刺杀郑袖的机会,而夜枭则是用了大半生的时间和自己的一切,来谋划了一个可以杀死自己的机会。
  这里的千座尘山,还是如此稳定,未有明显松动的迹象。
  在他凝视里的千座尘山里,光影迷离,一些细小的灰尘上闪耀出的辉光,却是偶尔闪现出一柄柄剑形。
  ……
  修行者的世界瞬息万变,存在着无数的契机和转变。
  就如今日一条玄霜虫蜕变为幽龙,而胶东郡积累数百年的积蓄在外界不知的情况下正被窃取。
  有些修行者终其一生连四境都无法突破,有些修行者却因为某一个契机而瞬息突破桎梏多年的关卡。
  大秦王朝的陇西郡,白矶采石场,一名满身满面灰尘的男子放下了手中的钢钎,沉默了数息的时间,慢慢的抬起了头,挺直了身体,望向近在咫尺的大江。
  陇西郡白矶采石场是大秦王朝最重要的采石场之一,这里的石质异常坚固,可做城墙,此时大秦王朝和大楚王朝交战正酣,边关一些要塞对于坚固石料需求更甚,江边常有十数条空船等着。
  采石,尤其是采一些异常坚固的石料是异常艰辛的工作,极度的劳累和飞扬的粉尘对于寻常人而言都是极大的损害,所以在这石场采石的大多都是被罚苦役的囚徒。
  战事紧张,管理这石场的吏官自然也更为严苛。
  看到有人停手不事劳作而站起来发呆看风景,一名吏官顿时脸色一变,提着长鞭便朝着这名男子走了过去。
  这名吏官很胖,陇西郡原本属于陈国,这一个小国在大秦王朝灭赵时便不复存在,但是陈姓是望族,在当地很有势力。这名吏官便是陈姓,虽然终日和这些囚徒、灰尘相伴,但实是肥差。一些囚徒的家人经常塞些好处以让他通融,安排些轻松的活计。
  常年累月的将他当成土皇帝供着,自然增长了他骄横的气息,在平日里对看不惯的囚徒轻则打骂,重者鞭挞,抽打得鲜血淋漓。
  所以看到这名吏官从凉棚下走出,即便不是针对自己,沿途很多人都已经畏惧的浑身发抖起来。
  然而那名男子却兀自出神,甚至连身旁一些颤声提醒都恍若没有听到。
  吏官的影子堆到了他的面前,看着这名男子依旧不管不顾的样子,这名吏官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衅,“你想要找死么?”
  一声厉叱间,他想都未想,一皮鞭便已经朝着这名男子劈头盖脸的抽了上去。
  啪的一声爆响。
  这一皮鞭结结实实的抽打在了这名男子的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