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陆无砚掐住陆佳茵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拎起来,看着她喘不上气的样子,陆无砚笑着说:“你继续说啊。”
  可是陆佳茵连喘气都困难,哪里还能说出一个字来?她双眼中布满了恐惧!向来衣食无忧、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恐惧!
  “佳茵!不要!不要啊!”三奶奶发疯一样冲过去,抓住陆无砚宽袖。
  陆无砚垂眸嫌恶地看了一眼被三奶奶抓住的袖子——他嫌弃脏。
  三奶奶立刻反应过来,她慌慌忙忙松开手,只在一旁颤声求:“不要!不要伤害我的佳茵……”
  陆无砚仍旧在笑,他看着脸色涨红的陆佳茵,眼中逐渐染上了一种嗜血的玩味儿。
  “给我留她一命的理由。”陆无砚这般笑着说话,掐着陆佳茵脖子的五指却是不断收紧。
  “她是你妹妹啊……”三奶奶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都是她的错,她不应该一味的娇惯着陆佳茵,纵容她越来越任性。
  “这理由不够。”
  三奶奶颤声地求:“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有教好她,你不要伤她……”
  老太太皱着眉沉思许久,终于开口:“无砚,你和瑾枝的婚事不足一月,如今家中出了白事恐不吉利。”
  三奶奶的眼中立刻浮现一抹光来,她急忙跟着附和:“对对对!不吉利!不吉利!”
  陆无砚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手腕的那一颗佛珠上。静了一瞬,他松开手,陆佳茵如一滩软泥一般瘫在地上。
  老太太为了不让事情再恶化下去,她急忙说:“来人啊!把陆佳茵关起来!不到她出嫁的那一日不许放出来!”
  她给了陆佳茵最大的责罚,又何尝不是在陆无砚再一次动了杀意之前先将人处置了?
  陆无砚又一次瞥了一眼被三奶奶抓过的袖子,他嫌恶地将身上的袍子脱下来扔到地上,冷着脸,大步朝着后院走去,直到远离了人群,他才停下来。
  他一停下来,一直跟在后面的入茶才跟上来,将另外一件干净的衣袍为他穿上。
  陆无砚看了入茶一眼,将右手递给她。入茶急忙将水囊里的清水浇在他的手上,为他洗手,又用一方干净的锦帕将他手上的水渍擦干净。
  “我想杀人。”陆无砚突然开口,声音冰冷,仿若缠上脊背的毒蛇。
  入茶的动作一顿,轻声说:“三少爷刚刚答应了表姑娘一会儿会去看望她的。”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入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小瓷瓶递给陆无砚。
  陆无砚将红色的小瓷瓶接过来,打量了一瞬,丢下一句“做的不错”,然后转身朝着方瑾枝的小院走去。
  等他走远了,入熏长长舒了口气,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入茶姐姐,我刚刚好怕三少爷不接东西,一脚踹过来,然后我就死了……”
  本来蹙着眉的入茶听了她这话,不由笑了出来,道:“放心吧,只要不出大的差错,三少爷就算放你回入楼,也不会一脚踹死你,因为他怕弄脏了他的鞋子。”
  入茶转身往垂鞘院走去,入熏急忙追上去,追问:“入茶姐姐,你为什么让我回去拿外伤药呀?三少爷身上没受伤啊……”
  方瑾枝帮着两个妹妹洗了澡,并且哄她们睡着了,才和方宗恪坐在阁楼一层的厅中说话。十年不见,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又一时之间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陆无砚走进院子里,透过开着的门,就看见他们两个人面对面说话。方宗恪背对着他,从陆无砚的角度正好看见方瑾枝明媚的笑眼。
  笑得可真甜。
  “三少爷您过来了!”卫妈妈站起来。
  正和方宗恪说话的方瑾枝抬起头来望着陆无砚,她急忙站起来,小跑着迎过来,她挽着陆无砚的胳膊,开心地喊:“三哥哥!”
  陆无砚侧首,望着她如沐春风的笑脸,心里的杀意在一点点淡去。
  方瑾枝拉着陆无砚走进屋中,一直将他拉到藤椅里坐下,转身抱过一条毯子搭在陆无砚的膝上,然后又将米宝儿递过来的鎏金镂祥云的暖手炉塞到陆无砚的手中。
  她一脸歉意地说:“都是我不好,心里太急了,没让三哥哥穿上外衣,就拉了你一路,三哥哥一定冷了吧?”
  陆无砚的目光落在屋中的炭火盆上。
  已经是春天了,温国公府里的炭火几乎已经停了,暖手炉这种东西也都收了起来。方瑾枝回来以后吩咐了米宝儿将收到库房的暖手炉取出来,又重新烧起了炭火。
  屋子里暖融融的。
  第95章 欢喜
  陆无砚望着眼前一脸愧疚的方瑾枝, 他心里残存的那点杀意也尽数散去了。而他身上的那一层寒意也在这暖融融的屋子里同时跟着逐渐散去。
  原来她忙着照顾两个妹妹,并陷在与哥哥重逢的喜悦中之余,心里还是记挂他的。
  “不冷。”陆无砚嘴角慢慢噙了一抹带了暖意的笑。
  “那就好!”方瑾枝欢喜地捧过盐宝儿递过来的热茶递给陆无砚, “三哥哥再喝一点热茶,别染了风寒!”
  “好。”陆无砚把茶接过来, 抿了一口,然后抬起头看向对面一直注视着他的方宗恪。
  方宗恪上半身后倚,倚靠在椅背上,他一直打量着陆无砚,似笑非笑。
  他眼中的深意别人看不懂, 陆无砚却是能看懂。陆无砚欠身,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然后重新看向方宗恪,问:“表哥为何突然回来了?又为何十年毫无音信?”
  “是呀!”方瑾枝也好奇地追问,“哥哥既然还好好地活着,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我呢?”
  她的声音低低的,尾音更低,带着丝委屈。
  陆无砚蹙眉,他不喜欢方瑾枝用这种语气对别人说话,纵使那个人是方宗恪。
  方宗恪没有回答, 反而笑着问:“枝枝太偏心啦,怎么我没有茶?”
  “有的,有的!”方瑾枝起身,匆匆又给方宗恪倒了一杯茶。
  等方宗恪喝了一口, 她才蹙着眉追问:“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你怎么就能那么狠心!”
  这是埋怨上了。
  方宗恪笑笑,道:“你六岁的时候我回来过,九岁、十一岁的时候也回来看过你两次。”
  方瑾枝诧异地望着他,她仔细寻思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疑惑地问:“我怎么不知道?”
  “当初遇到了点意外,哥哥在床上躺了几年,再回来的时候知道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我来到温国公府,看了你一眼。当时哥哥身上还有血仇未报,不能接你回家,就没有见你,让你安心待在温国公府。”方宗恪三言两语就将这十年的事情讲了个大概。
  “意外?什么意外?怎么会在床上躺了几年呢?哥哥你哪里伤着了?什么血仇?哥哥你要找谁报仇?现在哥哥肯接我回家了……那就是说已经报仇了吗?”方瑾枝显然信了方宗恪的话,一脸担忧地连连追问。
  陆无砚垂首,摆弄着手腕上的佛珠,努力压下想要踹方宗恪一脚的冲动。
  满口谎话!
  可是他的瑾枝居然还相信了!
  然而陆无砚并不能在这个时候揭穿方宗恪,陆无砚甚至觉得方瑾枝相信了方宗恪的话也挺好的。
  方宗恪安慰方瑾枝:“没事,哥哥现在好好的,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哥哥都不会再走,咱们明天就回家。”
  “好……”方瑾枝弯着一对月牙眼,她望着方宗恪满心欢喜。
  好像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以为早就故去的哥哥又回来了,更是喜上加喜。方瑾枝的心里充满了欢喜,欢喜那么多,溢出来,让她整个人都被一种欢喜包裹着。
  方宗恪看向陆无砚,道:“时候不早了,表弟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而且,枝枝也要休息了。”
  陆无砚坐在藤椅里纹丝不动,道:“是不早了,瑾枝,给你哥哥安排好客房了没有?”
  “安排啦,卫妈妈都收拾好啦!”方瑾枝忙点头。
  陆无砚笑着看向方宗恪,俨然家中男主人的架势。
  方宗恪与他对视片刻,悠悠道:“无砚啊,以前我不在的时候就罢了,如今我回来了,该有的规矩就要重新立起来,夜深了,就不留你了。”
  这是直言不讳地送客了。
  方瑾枝看看方宗恪,又看看陆无砚,她心中的欢喜滞了一瞬,然后慢慢觉察出来了什么。她只需要略略回忆一番,便晓得陆无砚和方宗恪之间一点都不友好。
  她有些无措。
  楼上忽然传来平平和安安的惊呼声,方瑾枝一怔,急忙往楼上跑去。
  陆无砚和方宗恪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本来熄了灯的屋中,被方瑾枝重新点起蜡烛,她走到床边,就看见两个妹妹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方瑾枝心疼地望着两个妹妹。
  平平和安安惊慌的眼睛望向方瑾枝,才逐渐冷静下来。她们爬到方瑾枝身边,伸出手臂抱住方瑾枝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身上。
  “不怕,不怕了……”方瑾枝坐在床边,轻声哄着她们,她知道今天的事情是真的把两个妹妹吓坏了。
  安慰了她们两个一会儿,方瑾枝柔声劝着她们:“好了,平平、安安听话,睡觉好不好?”
  平平犹豫了一瞬,勉强地点了点头。
  安安怯生生地抬手,指了指对面的衣橱。
  方瑾枝随着安安的手指,看向墙边的衣橱。那些家丁冲进来的时候,去砸锁着衣橱的金锁,金锁被砸开了,衣橱的门也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来。
  方瑾枝知道安安的意思是想回到衣橱里。
  她心疼地揉了揉安安的头,说:“不用再躲在衣橱里了,平平和安安以后都睡大床,再也不用躲在衣橱里了……”
  安安红了眼睛缓缓摇头,乞求地望着方瑾枝。
  这些年来,无论方瑾枝说什么,两个妹妹都很听话,这还是第一次反对方瑾枝的话。
  平平也小声地说:“我们不想睡大床……”
  她们从床上爬下去,钻回衣橱里,坐在衣橱里小床的角落里,又伸手将衣橱的门关上,让整个衣橱里面陷进一片黑暗里。
  方瑾枝呆呆地望着关上门的衣橱,忽得落下泪来。
  她匆忙又用手背把脸上的泪擦干净,抱着床上的一床棉被走到衣橱前。
  “平平、安安,把衣橱打开,姐姐不勉强你们回大床了,姐姐给你们送被子……”
  衣橱的门被打开,露出平平和安安两张一模一样怯生生的脸。
  “来,好好躺好,好好睡一觉。”方瑾枝将棉被盖在两个人的身上,“姐姐就在楼下,卫妈妈会在门外守着,有什么事儿就喊我们。”
  平平和安安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方瑾枝凝望了她们两个一会儿,才将衣橱的门为她们轻轻关上。
  她转身往外走,不忘将屋子里的烛火熄灭了。她吩咐了几句守在门口的卫妈妈一些话,才有些难过地对方宗恪说:“哥哥,都是我不好,让她们在衣橱里住了太久……”
  不愿意让两个妹妹看见的泪又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