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殷春檐
  泽芝楼里沉默了会儿,云风篁干咳一声:“简直胡闹!快去个人吩咐他下来,这会儿大家兴致正浓,本宫且不跟他计较。等宴散之后,再好生敲打一番!”
  “贵妃。”皇后神色古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委婉说道,“虽然金枝玉叶不是寻常女子能比的,但皇家声誉,能顾及还是顾及点的好,你说呢?”
  皇家有个明惠大长公主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可别再出个有乃姑之风的昭庆公主啊!
  其实皇后最在乎的还不是这个庶长女若是学了明惠,会让皇室怎么个颜面扫地法。
  关键是,昭庆不是明惠,人家明惠驸马之外面首众多,纯靠身份尊贵。
  昭庆靠的却是比其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倾国倾城,首先这吸引来的追求者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其次,明惠的面首都指望从明惠手里得好处,爱慕昭庆的高门贵子们,想的都是怎么讨好这位皇家的掌上明珠。
  看看柯赫罢,宁国公多谨慎的人,这些年来,无论皇后还是贵妃,谁不打他的主意?愣是一点儿空子都没被找出来。
  这样的人想也知道,平素里对子孙定然管教严格的。
  结果呢?
  昭庆不过夸了云焘一句,柯赫就不管不顾的安排跟这云氏子“谈谈”去了。
  要是昭庆公主正儿八经的下降,哪怕就选皇后最不愿意看到的柯赫,好歹也就笼络了这么一个。可她要是学明惠,来个左拥右抱风流恣意,这……血气方刚的高门贵子们,有多少人会争做她的裙下之臣?
  到时候岂不是家家户户都有人给绚晴宫母女俩奔走受命……?
  皇后可不是那种小门小户出来的,迂腐的认为哪怕皇家公主,若是不能从一而终,也必然会被嫌弃为水性杨花。
  毕竟皇家也好,高门也罢,都是最讲究规矩又最擅长践踏规矩的。
  明惠大长公主叫皇帝操了多少回心了,如今还不是搂着面首养着私生子过的开开心心?那还是皇帝有责任照顾但谈不上感情好的嗣妹呢。
  何况昭庆可是淳嘉最疼爱的孩子。
  如果这位公主铁了心不成婚,见天撩拨高门贵子,斡旋诸多少年之间……顾箴保证淳嘉骂归骂说归说,但压根不会真的拿这女儿怎么样。
  朕辛辛苦苦到今日,不就是为了自己以及自己的子嗣能够享受常人不能享受的荣华富贵?
  是,女孩子勾三搭四不好,但自己女儿又不是普通人!
  朕的女儿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多喜欢了几个男子而已,这能怪昭庆吗?要怪只怪爱慕昭庆的人太多,弄的昭庆也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昭庆还是个孩子,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就让她玩两年,长大了懂事了,可不就好了嘛!
  谁说十来岁已经不是孩子的!只要朕活着一日,朕看她就是个孩子!
  ……皇后仿佛已经听到淳嘉理直气壮给女儿开脱的说辞。
  这种时候皇帝绝对做得出来。
  就算皇帝本身认为公主做的太过分了,云风篁一劝,估计也能引着淳嘉这么想……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妾身也未免太替昭庆委屈了。”云风篁听着嘴角扯了扯,说道,“这些人也不是昭庆指使的。”
  皇后说道:“你可以让昭庆劝一劝。”
  “他们私下所为,咱们都没料到,让昭庆怎么劝?”贵妃叹口气,“总不能夸完那云焘,接着让大家别针对他罢?这岂不是显得皇家公主猜忌众人了?传了出去,诸公子们的长辈也会不喜。”
  又说道,“何况谁还没个少年时候了?半大孩子么哪有不惹事的?只要别太过分,咱们权当看个乐子就是。娘娘何必如此上纲上线呢?”
  皇后没好气道:“你也知道别过分?那殷家公子都要拿石头砸云焘的脑袋了!若是砸出个好歹来,传了出去,对昭庆难道是好事?”
  “这不是有咱们看着么?”云风篁理直气壮道,“妾身都派人去劝了。”
  正说着,刚刚跑出去的宫人回来禀告,却是苦笑着道:“娘娘,奴婢刚刚去了树下劝殷公子下来,但殷公子坚持不肯,说自己喝多了。后来奴婢斗胆,告诉殷公子,这是娘娘的吩咐,殷公子才下来了,却死活不承认想对云公子下手。只说喝多了觉得高处凉爽些,决计没有故意伤人的意思。”
  闻言皇后跟云风篁还没说什么,年轻的敬婕妤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见贵妃侧头看自己,才赶紧福了福请罪,兀自忍着笑,说道:“娘娘恕罪,妾身只是觉得这殷家公子淘气得紧。”
  “……叫人给他送盏醒酒汤。”云风篁也觉得这顽劣小子挺有意思的,笑叹道,“还有柯小公子那边,这会儿怎么样了?”
  “柯小公子如今被总管公公请去旁边水榭说话了。”宫人小声说道,“那殷公子……他这会儿还在缠着咱们的人,说只是看到他拿着石头上树而已,凭什么说他想砸云公子?这一定是云公子栽赃陷害。他实在想不到帝京之中,竟然有这样心胸狭窄的小人,还蒙混过关到昭庆公主殿下举行的文会上来了,简直……简直就是岂有此理!所以他请求跟云公子对质,将事情说个明白。”
  皇后:“……”
  云风篁:“……”
  这种坐言起行的主儿果然都不是善茬。
  云风篁叹道:“那你告诉他没有?这不是云公子告的状,而是咱们的人瞧见之后,禀告过来,本宫这边吩咐过去喊他下来的?”
  宫人道:“奴婢说了的。但殷公子不相信,说肯定是云公子花言巧语,迷惑了几位娘娘……总而言之殷公子觉得自己被冤枉了。”
  “好歹也是高门之后。”皇后嘴角抽搐,说道,“怎么这样子胡搅蛮缠?”
  云风篁笑着说道:“这年纪的少年人,难免将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何况还是在昭庆公主主持的相亲宴上,这殷公子但凡惦记着美貌公主,又哪里肯落下个半途离席试图偷袭云焘的名声?
  哪怕胡搅蛮缠,也要找个体面的台阶下来才是。
  她想了想,缓声说道:“罢了,左右这泽芝楼如今四周都挂着帘子,就让他来门口,本宫亲自问问。”
  说着同皇后解释,“一个柯家小公子,一个这殷公子,这么会儿功夫就两个了。今日赴宴的孩子可不是少数。趁这光景,敲打一下他。回头也让席上之人有着畏惧才是。不然的话,接下来谁知道孩子们还会做出什么事情?到时候没得搅了文会兴致。”
  毕竟这些少年虽然出发之前就被家里耳提面命好好表现,但年纪搁这儿,公主美色当前,驸马前途诱惑,很难不冲动。
  皇后沉吟了下,说道:“也好。”
  反正她也一起听着,若是贵妃有什么不妥当的,自然会立刻阻止。
  片刻后,少年人被带到楼下见礼,自报家门是殷衢嫡亲弟弟的孙儿,名叫殷春檐,今年十五岁,父兄都在朝为官,官职虽然品级不算高,权力却不小,毕竟伯父是皇帝重臣,自然受到照拂。
  泽芝楼中众人听着,心里都是一个念头:也难怪这种场合,敢亲自上阵对云焘下阴手。
  “都是束发的年纪了,怎么还这样冲动?”云风篁听着这名字,倒是有点儿印象。
  因着殷衢跟亡妻感情深厚,虽然膝下只得两个女儿,却始终没有再娶,也没有纳妾。
  这两年,殷氏族中一直有人提议,让他过继族中子弟,延续香火。
  其中比较被推荐给他的,就有这殷春檐。
  虽然按照辈分来说,应该是殷春檐的父辈给殷衢做嗣子的,但这殷春檐有个非常善于后宅争斗的亲娘,为了给嫡次子谋取个好前途,硬生生说服了族中数位耆老,给殷衢进言,劝他直接过继嗣孙……
  这事儿从前益王妃进宫看望七皇子时,跟云风篁闲聊,偶然提过两句,还说她是比较赞成殷衢过继嗣子或者嗣孙的,毕竟姐姐殷芄早逝,虽然留下了七皇子这个外孙,但因为皇子身份金贵,祖孙之间相见并不方便;自己呢,且不说膝下尚无子嗣,就说她作为益王正妃,长年随益王在封地,就是回来了帝京,也还要住着益王府,不过偶尔才去看望殷衢。
  故此为了殷衢这番寂寥,益王妃也是赞成父亲过继子嗣,承欢膝下的。
  虽然殷氏这样的门第,殷衢这样的身份,并不指望子嗣养老送终,有的是底下人伺候,可人上了年纪之后,跟前有没有孩子陪着,心情到底不一样……嗯,至今无所出的益王妃,对这一点深有感触。
  云风篁收回思绪,柔声说道,“你说你只是觉得树上凉爽些,那直接爬上去就是了,弄个石头算什么呢?”
  在泽芝楼众人看来,这殷春檐的目的一目了然,硬是否认还对云焘倒打一耙,多少有些死鸭子嘴硬了,显得很没气度。
  结果殷春檐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末了理直气壮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千真万确是想去树上乘凉的,之所以弄个石头,却是担心树上有蛇。”
  泽芝楼众人都是一愣,下意识看云风篁,云风篁也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这么个理由,呆了一呆才轻斥道:“胡扯!皇家宫苑何等重地!怎么可能有蛇!”
  “娘娘教训的是,臣知道错了。”殷春檐态度很好,旋即解释,“都怪臣量浅,却是醉了。醉后稀里糊涂的,就没想那许多。否则臣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样放浪形骸之举,还求娘娘原宥!”
  云风篁哭笑不得,道:“罢了,念你年纪小,本宫不跟你计较。只是,既然本宫的人都明确告诉你这事儿是本宫亲自看到的,你做什么还要一口咬定是云焘栽赃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