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她会心痛
  离别本就断人肠,何况是要默默看那人与别人离去。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瞻望弗及,伫立以泣。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不如不去。
  你濡我以沫,我便许你忘我于江湖。
  “王上,药熬好了,您趁热喝吧。”小宁子端着治风寒的药走了进来。原来拓跋硕那晚感染的风寒还没好。
  叫隐一的隐卫马上跳上了房梁隐去了踪迹。隐卫行踪极其隐秘,即便是王上最亲近的人亦不能知道他们的存在。
  “把药放着吧。”拓跋硕手扶着额头,眼睛仍看着书桌上的奏折。
  “龙体要紧啊,王上您为了即将到来的小皇子,就把药喝了吧。”小宁子挤眉道。拓跋硕总是不按时喝药,说是小小风寒不足为虑,害得小宁子为了哄他喝药花了不少心思,不过今日这借口他最有自信。
  “你说什么?”拓跋硕果然震惊的抬起头来。
  “奴才说,王上要做父亲啦,慕婕妤刚刚被箫御医诊断说怀孕一月了。”小宁子咧嘴而笑。
  “是么?”拓跋硕并无多大惊喜,“那今晚便过去子倾苑用晚膳吧。”
  “嗯,那王上先把药喝了吧,以免传染了婕妤小主。”看来小宁子对于监督喝药这项职责很是执着。
  拓跋硕无奈摇了摇头,然后一口将药尽数喝下。
  “唉呀,王上您慢点喝,又苦又烫呢。”小宁子忙道。
  听到‘苦’这个字,拓跋硕不由想起自己耐心哄她喝药的场景。那样倔强坚定的纯澈女子,竟然也会怕苦,真是可爱极了。
  拓跋硕不自觉微笑起来,待意识到自己的异样时,遂又迅速敛去了笑意。
  小宁子知他是想起了媚妃,于是安静下来什么也不敢多说。他有些困惑,既然王上这么在意媚妃娘娘,为何要贬她出王宫呢?
  不明白,不明白。小宁子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小宁子,你又在想些什么?”对于这个老是喜欢自娱自乐,自说自话的小内侍,拓跋硕倒是格外的宽待。
  “没,没什么。奴才这就去将王上要过去的消息传到子倾苑去。”小宁子慌不迭的跑了出去。
  看着小宁子咋咋呼呼的跑出去,墨紫色的太监服肆意扬起,拓跋硕又想起苏妲拉换了太监服想偷偷溜出去为拓跋言寻药的那晚。
  那时的自己既愤怒又嫉妒,所以才会那般羞辱她吧。没想到她竟然会愿意、愿意让自己留下来……拓跋硕捏紧了手指。
  吟儿,若是今日有了孩子的人是你,该多好。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留你在我身边,装作不知道你喜欢的人其实是别人。
  你和三哥现在怎么样了呢?我有些……想念你了啊。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有情如此,而当事人却不自知,真真是造化弄人。
  拓跋言在苏妲拉答应自己后,便让她在水明庵等着自己,而他则赶回府中收拾外出的行李。
  “心默,待银家兄妹回来后,你让他们自便吧,想留想走都随他们。我可能要外出很长一段时间。”拓跋言匆匆交待着贴身小婢女。
  心默从没看过他如此匆忙失仪的样子,不由得心下奇怪,“王爷要去哪,不用奴婢安排一些人陪同么?”以前出行时,拓跋言都会带一些随行一同前往。
  拓跋言抬起头来,似是想到了什么,竟是幸福一笑,“不用了。你就好好在府中替我打点这一切吧。”
  收拾好后,拓跋言没有进王宫面圣,亦没有告诉其他的人,而是拿着包袱,骑着白马直接
  “洛儿你,真的决定要和三王一起离开了?”拓跋旬倾城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是的。”天地之大,心无所依,所以去哪住哪,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吧。
  “那白雪你还是自己养着吧,不然我怕你还没回来我就把它弄死了。”语气竟像是小孩子发了脾气似的。说完拓跋旬就甩袖转身离去,也不再多看她一眼。
  洛儿,真想不到你最后竟是与三王一起离开呢。不过,也仅仅是暂时的离开吧。我知道,很快你便会回来。白雪还给你,它再不济也是只虎,应该可以起一些保护作用吧。
  苏妲拉不知他为何生气,只当他是在别处受了气,遂没有过问,只是迷惘的摇了摇头,将白雪唤了过来,然后回到小屋中安静等拓跋言过来。
  拓跋旬离去不久,拓跋言就骑着白马赶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只小一些的白马。
  “羊脂让与你骑,会骑马么?”拓跋言指着身后的小马。
  苏妲拉摇了摇头,“它叫羊脂啊,那你那匹叫什么?”面对两匹神采奕奕的良驹,苏妲拉终于有了一丝精神。她虽从没接触过马匹,但却并不怕这两只白马,想来这些马儿说不定也沾染了拓跋言温和的气息,一点不叫人害怕。
  “我这匹叫和田,羊脂便是它产下的。”拓跋言微笑道。“母子连心,马儿有灵性,这样即使我们走散了,也能方便寻到彼此。”
  拓跋言便是这样,永远给人一种安心的温暖,想来与他做事这般设想周到也有关系。
  苏妲拉颔首一笑,“和田白玉中最为上品的便是羊脂玉,三王果真是优雅至极,连马儿都可以起个这般雅致的名字,而且很是贴切。”在王宫到底呆了那么久,她虽不喜奢华,但已然对金玉一类物件有了不少了解。
  拓跋言面上谦谦一笑,“洛儿过奖了。羊脂尚小,你不会骑也无碍,只需坐稳握紧缰绳便行了,我们可以慢慢前行。”
  “嗯。”苏妲拉走近羊脂。她身后的白雪似是好奇眼前跟自己颜色一样,但长得没自己‘漂亮’的生物,也靠近了羊脂,还拿鼻子不停的嗅来嗅去。
  哪知和田护子心切,想来也是见识过老虎的残忍,竟伸出了前蹄向白雪踢去。
  蹄子结结实实踢在了白雪的臀部,“嗷——”不提防竟有人会暗算自己,白雪吃痛,立马凶相毕露。
  “白雪,乖啦。”苏妲拉忍不住笑,捂嘴拉住白雪,以免它伤到和田。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打不相识’,和田,白雪可是好孩子,你莫要误会它。”拓跋言拍了拍和田的头。
  和田却是高傲得很,高亢嘶鸣了一声,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根本没有一点示好的意思。
  拓跋言和苏妲拉相视一笑,也跟了上去。两人的旅程也就此开始。
  因为苏妲拉来自南方,那些烟雨江南软语吴侬的风情景致自是见过不少,所以他们的目的地便定在了最北方——敌国与漠寒国的交界地,盟疆,也就是安王之乱发生时,同时发生了动乱的边疆之地。
  拓跋言并不是一味只知游山玩水之人,他心系天下人,所以才选了去盟疆。既满足了苏妲拉见识北方风情之心,又可以对边疆安全做一番巡视。
  苏妲拉骑上了羊脂,跟拓跋言并排行走,白雪则悠闲的跟在他们身后。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长,那影子竟似重叠在了一起。
  随着两人渐渐北上,气候也逐渐转为干燥多风。房屋越来越少,视野却越发开阔起来。
  行走了两天,拓跋言体惜苏妲拉身体刚好,不宜太奔波劳累,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从他二人靠近客栈起,这一华丽的组合就吸引了客栈里众人的目光。男子优雅似玉,羽衣怒马,而女子气质出尘,温婉无争。两人骑的白马亦是上乘,耳如撇竹,眼如鸟目,肌肉匀实,毛色纯净,尾如垂帚,稍微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飞龙马。而他们身边的白虎更是引人注目,纯白神气,敌国能养只白虎做宠物的人更是闻所未闻,虽然两人未着金玉,但从这一看就知他们非富即贵。
  “客官是要一间夫妻房吧,可巧了,本店刚好收拾了一间宽敞舒适的大房,保管你们住得开心。”老板娘笑眼眯眯,很是热情好客。
  拓跋言和苏妲拉同时愣住,而后苏妲拉脸上绯红,一向淡定清雅的拓跋言则有些微微腼腆。
  “给我们两间单房吧。”拓跋言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苏妲拉也撇开头,装作在看外面的风景。
  “好嘞,小二,把客官的马牵到马厢,至于这白虎……”老板娘迟疑着。
  “白虎跟我住一间房即可。”苏妲拉道。
  “姑娘真是不同常人,”老板娘惊异的看了看苏妲拉,然后又冲小二道,“小二,先将这位姑娘送到二楼北房,至于这位公子就住东房吧。”
  苏妲拉于是便带着白雪与拓跋言跟着小二一同上了二楼。
  北房的窗户正对着一片奇景,集大漠、运河、高山、绿洲为一处,既具西北风光之雄奇,又兼江南景色之秀美。苏妲拉推窗而立,只觉心旷神怡。高楼临风,她想起拓跋硕,温柔如水的对着她笑。
  “笃笃笃——”有人在轻轻叩门。
  苏妲拉盈盈走过去,将门打开。门外拓跋言一身白衣,微笑看着她,优雅如玉。
  “三王找我何事?”苏妲拉笑得温婉。
  “这个给你。”说罢玉手递来一个密闭的贝壳。
  “这是?”美目里一丝疑惑兀自流转。
  “里面是防皲裂的凝脂膏油,采薰衣草和广藿香精油提炼而成,洛儿沐浴后可涂抹一些,不然皮肤可能会不适应这北方的干燥气候。”
  苏妲拉接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幽香怡人,“三王有心了。这凝脂膏油好生精致呢。”
  “你喜欢便可。”拓跋言优雅拘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苏妲拉拿着凝脂膏油进了屋。白雪闻到异香也凑过来,苏妲拉轻轻拍了拍它,然后就准备去沐浴。两天都没有好好沐浴,喜好身心洁净的她自是早已忍受不得。
  就在她沐浴的当儿,一道红影从窗外一掠而过。白雪一连跑了两天,也有些吃不消,正在地毯上小憩,所以并没有发觉那红影。
  苏妲拉沐浴完后,又在床间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听得拓跋言在外面的轻轻叩门声。原来是替她把饭菜送了上来。
  “这些事叫小二来做不就得了,三王你又何须自己动手。”苏妲拉急急接了木托,放到桌上。
  拓跋言看来也是刚刚沐浴过,虽然之前那套白衣历经风尘也不见污浊,但到底比不得新换过的一套那样齐贴。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润,所以并未束冠,只是在两鬓间挑了一缕束至脑后,配上他优雅如玉的微笑,俊逸非常。
  苏妲拉的一头青丝亦是未干,甚至还有一两缕在湿答答的滴着水。
  “头发未干就用饭,会不会不方便?”拓跋言问道。
  苏妲拉摇了摇头。
  拓跋言点了点头,似是要走。
  “三王留下来与我一同用饭吧。”苏妲拉邀请道。
  拓跋言扬眉一笑,大方道了声“好”。
  待两人用完了饭,苏妲拉的头发也干了。风从窗户悄悄潜入,无声无息的撩动她的青丝,些微调皮的发丝顺风飞到了她的嫣唇上,晶莹饱满双唇,配上飞扬的发丝,不能言说的风情便这样流露出来。
  苏妲拉见拓跋言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那双玉眼里似也要发出玉一般的幽幽光芒,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三王怎么了,是不是我脸上有米粒?”说罢,她就在脸上擦了一擦,这样的举动竟是更加可爱了。
  拓跋言终于回过神来,温润一笑,优雅走至她的梳妆台,拿起她平日里戴的檀木流云簪子,然后来到她身后,轻轻俯下身,“让我替你绾发,可好?”
  他如绸般的发丝垂落在苏妲拉眼旁,丝丝散发着如玉的润泽,苏妲拉可以感觉到他温柔的口气轻轻呵在自己发间。
  白雪抬起眼来,看见白衣男子微微从青衣女子身后俯下身,像是温柔的半环抱住了女子。
  绾青丝,是恋人间才会有的亲密举动。苏妲拉听他这样说,竟是紧张起来,不知作何反应。
  即使是拓跋言主动邀自己出来游历,即使是他在路上对自己无微不至,她亦没有多想。她以为,三王便是这样的,对每一个人都会很好,就像春风会抚遍大地上的花,不管你是美或是丑,只要你需要,他就会来到你身旁,带给你慰藉。
  而今听到他突然这般直接的问,她才知道竟是自己想得简单了。
  若是早一年,早在没有认识拓跋硕之前,他这样问她,她未必不会答应。只是现在,她突然看清了一些事情。十年前,自己不过六岁,六岁的小孩子,见到那样一个天人般的大哥哥,定是都会心生喜欢的吧。
  所以,自己早前对他的,亦不是爱恋,是痴恋。痴,不慧也。而佛教又语,贪、瞋、痴为“三毒”。谓愚昧无知,不明如实之事理。本就只是一个六岁小儿的痴念,一直固执到如今。
  十年踪迹十年心,长大了成熟了,便不会再沉浸在年少的幻梦里。佛香袅袅,她被熏陶了十年,终究也要擦干不舍的眼泪,对着过去说再见。
  她与他,早已是错过了十年。十年之后,便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她成了别人的妻,这样的鸿沟便从此阻断了他与她的任何可能。
  十年之后,她遇见了拓跋硕。于是事情便悄然有了变数,这个给她羞辱,给她痛苦,亦给了她心疼的男子,使她看清了一些事情。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她的什么。
  十年前的心动,与十年后的心疼。终究是有些不同的吧。一字之差,哪里不同,为何不同,她不敢去深想。她只知,现在她不能让拓跋言为自己绾发。
  苏妲拉不露痕迹的从他的身影下侧身站起来,“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三王一个男子,又岂会女儿家的梳髻。”她说得极其委婉,但听在有心人耳里,依旧是被拒绝了。
  “好。”拓跋言淡淡一笑,挺直了脊背,一头墨发无风自舞,他将簪子还给了她。拓跋言只当她的拒绝是因为还未恢复过来。却也只有这样想,心才会好过一些吧。
  拓跋言转身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两人休息了一晚,第二日用过早饭后便又向北方行去了。
  又是一天的脚程,不过还好,可以来得及在天黑之前赶到盟疆,不用宿在野地。
  依旧是两间单人房,不过客栈的楼高了许多,住在三楼可以看见很远很远的风景。
  盟疆处于草原和沙漠的分界地带,不过更偏向草原一些,要去沙漠的的话还要前行几公里。盟疆的商业很是发达,因为前往沙漠的商队要在这里进行补给,而漠寒国的边境贸易也是在这里进行。又因为这里既可以欣赏草原又可以欣赏大漠的风光,所以也会吸引许多贵族公子来此地游玩。
  苏妲拉所在的房间,南边窗户远望过去的是一大片如茵绿毯,依稀可以望见群羊如云,骏马奔腾,真真有风吹草低见牛羊之感。而西边窗户远眺去,是一片金黄的大漠,静默深沉,让人不自觉就要臣服下去,间或有风送来声声驼铃,余音缭绕,自是另一番奇特感受。
  沉浸在无边的美景中,苏妲拉眼皮突然一跳,眼前好似有红影一晃而过,待眨眼再想看清时,却又无迹可寻了。
  半夜里,苏妲拉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间鼻子闻到了一股呛人的辛味,于是便咳咳呛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却发现床前站了一个身形娇小的红衣少年,他手里拿着一个碧色的瓶子,想来刚刚闻着的呛味便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苏妲拉惊坐起来,张嘴便要叫人。
  那少年一把捏住她的喉咙,让她出声不得,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幅画像,恶狠狠问道,“你认不认识这个人?”少年的声音似是刻意的压低了几分。
  那画像中的人跟拓跋言有几分相似,但若是仔细分辨,就会发现其间萦绕的无视万物的慵懒只有一个人才会有——只有拓跋旬才会有那样的气质。
  “我不认识他。”苏妲拉沉吟,眼前人不知善恶,若是寻麻烦去的……可不能害了拓跋旬。
  红衣少年听罢,手间力道又加大了几分,“胡说!我明明看见跟你同行的男子与他长得很像,肯定是有渊源的!”
  苏妲拉被他捏得透不过气来,心中大骇,原来自己早被他跟踪了还不自知。白雪此间则是不省人事的倒在地毯上,也不知是不是被迷晕了过去。
  难道今晚要死在这了吗?苏妲拉心里突然有丝不舍。不想,就这样死去呢……
  红衣少年的手劲继续加大,口里依旧不停逼道,“说不说,说不说!”
  “啪——”似是一个弹丸打在了少年背上,少年吃痛,放开苏妲拉迅速向后撒去一把虫状的东西。
  拓跋言轻巧用白扇尽数挡了去,白色身形一动,瞬间就来到了少年面前。那少年见他竟能躲过自己的暗器,也是十分惊讶的样子,转身就想从窗外跳出去。
  拓跋言探手一捉,却是打翻了少年束发的帽子,一头青丝倾斜而下。这少年,竟是女子!
  拓跋言稍稍惊愕之后,疾手又抓住了她的衣领,“把解药拿来。”他在之前就觉察到有人放迷香,适时禀住了呼吸,此刻白雪只有还在昏迷中,它需要解药。
  “不给!除非你告诉我杏在哪里!”红衣女子尽管被人捉住,却仍是一副倔强十足的样子。
  拓跋言已经用内力探查了一遍,发现这女子竟是半分武功也不会,眉头不由微微一蹙,当下也不想欺负弱女子,便稍稍放轻了力道,却仍是捏住领口免得她逃走,“杏?”
  “就是这个人。”红衣女子将那张画像拿给他看。
  “三王……”苏妲拉开了口,似是想要提醒什么。
  红衣女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拓跋言则朝她轻轻一笑,示意无事。
  “告诉姑娘也可以,但姑娘需要告诉我你的姓。”
  女子显然不知竟有这样的好事,马上一脸喜色道,“我姓芙,你快告诉我杏在哪里!”
  “实不相瞒,杏正是舍弟。”拓跋言不徐不急,悠悠回道。
  女子更是高兴,竟是十分自来熟的拍了拍他的肩,“我就知道你一定和杏有关系,原来是哥哥,哥哥你弟弟现在在哪,他说他是漠寒人,我在这边境转了许久却还是找不见他哩。”
  “他在敌国都城,你只要问随便一个人,怎么找拓跋旬,便会找到他了。”拓跋言见她如此,反而微微漾起了笑意。
  “哥哥真好,我就不打扰你们啦,有机会都城见。”芙姓女子把碧色的瓶子塞给他,然后就急急向窗外掠去了。
  “三王,她敌友不分,你为何这样轻易就全盘告诉了她?”苏妲拉见红衣女子走远,终于轻轻问。
  “你可知她是谁?”
  苏妲拉摇头。
  “几年前我曾去过西南郡,虽不曾见过西南郡主教神木教教主,但前段日子西南郡世子曾和我说过教主失踪的事情,而神木教大祭司殿涯亦与我有通信仔细介绍过教主芙琳娜的情况。刚刚那女子说她姓芙,而且又着红衣,性格外向倔强,会放蛊却不会武功,而个性又像极西南郡女子,想来她应该就是神木教教主芙琳娜。”
  听了他一大通解释,苏妲拉微微松了口气。“却不知这神木教教主找拓跋旬做什么?”
  拓跋言听她唤拓跋旬名字,竟是极其熟稔的样子,心中不觉有丝异样,她却是一直客气的叫他‘三王’的。她在虞邰郡失踪那两天,与六弟发生了什么?
  “八成是六弟欠下的风流债吧。”心中这样想的,嘴上便这样说了出来,还不自觉加了一句,“洛儿你亦清楚,六弟便是那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懒漠性子。”
  从不曾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这样的话,拓跋言自己都有些愕然。
  “八成是六弟欠下的风、流债吧。
  心中这样想的,嘴上便这样说了出来,还不自觉加了一句,“洛儿你亦清楚,六弟便是那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懒漠性子。”
  从不曾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这样的话,拓跋言自己都有些愕然。
  苏妲拉不觉他语气中的异样,接着喃喃道,“那为什么拓跋旬要骗芙琳娜说自己是漠寒人呢?害得一个弱女子巴巴换了男装历经险阻来到这里碰壁。”
  拓跋言微微一笑,“是要避开芙琳娜吧。你也见识到这女子的厉害啦。至于他说自己是漠寒人,可能与他的母亲有关系吧。六弟的母亲曾是漠寒国美极一时的昭娅公主,可惜……”可惜父皇只宠先王后,任她是九天神女世外飞仙也不会多看一眼。
  “这样啊……”苏妲拉了然,然后拿过碧色瓶子放在白雪鼻尖。
  白雪不一会儿也苏醒了过来,却是还蹙着鼻子,显然它也觉得瓶子里的气味不好闻。
  拓跋言见苏妲拉对拓跋旬的感觉似没有什么特别,心里稍稍安定下来,装作不经意道,“对了,我听王宫里的人说,你在虞邰郡时,是六弟护送回来的?”
  “哦,”苏妲拉仍是低头抚摸白雪的额头,叫拓跋言看不出她脸上的异样,“那时我被爹爹的人捉了去,中了蛇毒,是拓跋旬赶来救了我,然后我就和他一起回了王宫。”
  苏妲拉想起拓跋旬无赖索要她的吻,面上不由有些发烫。
  “蛇毒?我怎么没听你提起,王上知道么?现在怎么样了?”听到她受伤,拓跋言又是一阵紧张。
  “因为一直没什么异样,而后我又中了那……”说到这里,她面上更加发烫,“中了那蛊毒,所以也没来得及说。拓跋旬曾让我回王宫再服用一些白龙须的,我却忘了,不过现在是一直没什么事,想来应该不用浪费白龙须了。”
  “你昏迷那阵,六弟应该已经将白龙须悄悄放入你的补药中了。”拓跋言淡淡道,他虽不想苏妲拉对拓跋旬有特殊的感情,但也不会刻意去隐瞒什么。
  苏妲拉站起身来,“他为何不直接给我呢,自己偷偷跑去放药,不是很麻烦么?”要想避过煎药查药的吏史,的确麻烦了些。
  拓跋言微微一笑,“是为避嫌吧。”
  苏妲拉听后愣了愣,然后浅笑,“他那样的人,竟也知道要避嫌。”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小笑了一会儿,她却认真下来,“不过,我真高兴他会开始慢慢替别人着想了。”
  “嗯,我也替他高兴。”拓跋言温润道。
  “有时间三王跟我说说拓跋旬以前的事儿吧,我有些好奇他的经历呢。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三王休息了。”苏妲拉小声道。
  拓跋言此刻才反应过来,此间正是半夜。自那红衣教主走后,他浑然不知自己正于三更半夜与一个女子共处一室,竟是一直与她闲谈到了现在。
  静下心来,他才发现苏妲拉只着了一件素色里衣,里面的曲线若隐若现,肌肤里似乎也开始散发着他送她的那盒凝脂膏油的香味。
  拓跋言面上一热,微微低头道,“嗯,那我先回房了,若是有什么不对劲,洛儿唤我名字即可。
  “嗯。”苏妲拉送他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一夜浅眠。
  第二日,拓跋言早早敲了苏妲拉的门,说是要带她去逛逛盟疆的街市。
  街道上有不少棕发棕眼的漠寒商人,这样看来,拓跋旬的样貌倒果真有漠寒人的样子。苏妲拉边逛边听拓跋言诉说拓跋旬的往事。
  其实拓跋言知道的也不多,但两人都敏锐的抓住了造成拓跋旬那般无谓性格的关键,必定与他四岁时搬离母亲有关系。
  “可惜,王宫里知道那时侯情况的人已经很少了,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说起以前,拓跋言微微敛去了笑意。他也同样有个郁郁而终的母亲,虽然他无意怪任何人,但总归是伤心事。
  如此淡然的拓跋言竟也会黯然,苏妲拉有些错愕,同时却觉得三王真实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只能仰望的如玉天人,她不自觉柔和道,“三王……”
  “呵呵,我没事的,你不用为我难过,我们去看看前面的面具摊吧。”拓跋言淡淡一笑,然后拉住她向前走去。
  是怕自己走丢吧。看着拉住自己的那只白玉般的手掌,苏妲拉轻轻想。
  前面的面具摊卖的是手工制作的木头面具,苏妲拉被拉过去以后倒是真的被吸引住了。本意是想引开话题的拓跋言见她如此有兴致,便笑吟吟的立在一旁任她选。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呀,那边那个也不错呢。”手中这个拓跋言还没来得及评价‘好看’,她的眼睛又被另一个面具勾走了。
  拓跋言宠溺的看着她,觉得她还是这样开朗可爱一些比较好。沉静温婉的性格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多少是有些沉闷吧。看来要多带她去接触一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譬如逛街。
  “挑来挑去还是这顶最适合我,三王你看!”苏妲拉推了推想得出神的拓跋言。
  她挑中的是一顶白底红莲的面具。“嗯,清水芙蓉出,天然调饰无,倒是很像洛儿。”拓跋言拿过另一顶面具,“我觉得这个也挺适合洛儿。”
  玉手拿来一顶粉红猪宝宝的面具。“好啊,竟敢说我像猪,那、那、”苏妲拉四处搜寻挂着的面具,终于拿过一只棕色的面具,“那你就是大笨熊!”
  拓跋言看着她拿过来的面具开心一笑,有生以来从没人将自己与熊联系在一起,如今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他觉得十分有趣。
  只听说过风华绝代的人,有听说过风华绝代的熊么?老板也被两人的说法逗笑了,“我说姑娘,这位公子给你挑猪宝宝的面具是赞你可爱哩,倒是姑娘你,怎么能挑个这么憨傻的面具给公子呢,公子看上去都不像凡人呢。”
  “店家把这三个面具都包起来吧。”拓跋言却不理老板为自己打抱不平,依旧笑容如玉,十分幸福满足的样子。是洛儿为自己挑的面具呢,再怎么不好,依旧是她为自己选的。
  “三王你真的要买熊面具啊,我只是随便说说的。”苏妲拉见他这样好脾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也挑了这么久,就当是体谅老板吧。”拓跋言拿过包好的面具,一手付了钱。
  “公子心眼真好,小老儿再送你一个小一些的猪宝宝面具吧。”老板不知高兴是得了这生意还是喜欢这个明珠美玉般的公子,慷慨道。
  拓跋言接过来,果真是一个很小巧的面具,看起来只有苏妲拉手掌的一半大,很是方便随身携带。
  “哇,好小巧好可爱呢。”苏妲拉伸手拿过来。好似女孩子都喜欢那些可爱小巧的事物呢。拓跋言冲老板微微颔首算是道谢,然后又和她继续向前走去。
  苏妲拉的心思却似已全部转移到那顶小猪面具上,左看右看的,极是爱不释手的样子,再也看两边的小货摊一眼。
  “这小面具可是老板送我的,你买的面具在这里哦。”拓跋言玉指一动就把苏妲拉手中的小猪面具拿回了手心,然后将她的大猪面具和莲花面具给了她。
  “啊……”苏妲拉的眼睛一直追着小猪面具,一脸不舍,“不然,我拿我的大猪面具跟你的小猪面具换?”她示好的眨巴着水灵的清澈眼睛。
  拓跋言忍住笑意,正色道,“洛儿若是戴上猪面具给我看看,我就考虑跟你换。”
  “真的?”苏妲拉黑白分明的眸子纯澈得似要漾出泉水来。
  “嗯。”拓跋言清晰看见自己脸孔倒映在她眼眸中,墨潭波光涟漪,他刹那间有些呼吸不稳。
  苏妲拉立马乖巧的戴上了猪猪面具,隔着一层面具,她的声音瓮声瓮气,“呐,我戴上了,你快把小猪面具换给我吧。”
  拓跋言只是注视着她,手上却未动。
  戴上猪面具的苏妲拉,天真可爱,根本看不出她曾是一个从复杂深王宫里出来的被废掉的妃子。
  她身后一株石榴树,在秋季里开得火红一片,衬得她一身天水碧的衣裳也有了嫣然的颜色。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良辰美景,此间心情怎堪说。
  “三王,你快点跟我换呀。”见他没有反应,苏妲拉摘下了面具,摇扯他的广袖。
  拓跋言回过神来,狡黠道,“我刚刚说的是考虑跟洛儿换,没说一定跟你换哦。”
  “啊!不行,三王耍赖皮,三王怎么可以耍赖皮!”苏妲拉追着拓跋言就要打。
  拓跋言白衣也不见动,苏妲拉几次以为自己就要抓住他如雪的衣袂,谁知到最后却又好像差了一点点。
  拓跋言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他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曾这样逗过拓跋婧,不过后来他日渐长大,早已不做这样嬉皮的事了。
  “你欺负人!”苏妲拉有些气喘的跺了跺脚,转头就走。今日她倒是返璞归真,动作语气像足了小孩子。
  正赌气的向前走着,苏妲拉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棕色的脸,“小猪不要生气啊,小熊来给你赔罪了。”原来拓跋言戴上了棕熊面具。
  那样一个白衣胜雪的风华男子配上这个滑稽的面具,让苏妲拉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笑了,就不准再生我的气了哦。”拓跋言在面具后温和道。
  “好啦好啦,不过我饿了,你要请我吃冰糖葫芦。”苏妲拉指着远处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微微嘟起小嘴。
  有些相似的场景,十年前的她看起来也似饿了,“是饿了吗?来,这是玉酥膏。”然后他在她手中放下一块晶莹润泽的透明糕点。那时的她眼神似乎并现在还要亮。
  他想让她的眼神像以前一样亮,一样纯澈。
  拓跋言对着她温润一笑,然后优雅走了过去,环佩和腰饰随着他的走动轻轻作响。
  苏妲拉乖乖吃着他递来的晶莹诱人的红色山楂串,不再一心追要那个小猪面具,虽然她并不知三王怎么会看上那个小东西,不过,既然三王喜欢,自己就不要强人所好了吧。
  拓跋言安静看着她吃,间或看看眼前繁华的车水马龙,脸上尽是让人心醉柔软的笑意。
  冰糖葫芦面上的红糖调皮覆盖住了苏妲拉的双唇,为她涂上了一层莹莹闪亮的唇彩,日光透过稀薄的云层,与她嫣然的唇彩相辉映,使之焕发出了魔力般的绝艳之色。
  拓跋言暗暗握紧手中的小猪面具,突然很想只是这样安静的看着她,地老天荒,直到时间的灰烬。
  住在盟疆的日子轻松惬意,拓跋言会不时的陪苏妲拉走览观光附近的风景。
  碧草连天的草原,他骑着和田,她抚着白雪,马儿依依,人儿陶醉。
  长河落日的大漠,他坐着骆驼,她听着驼铃,静静凝望眼前流动的黄沙。
  转眼冬天飞逝,春天轻盈而来,开始准备唤醒那些沉睡已久的生命。
  岁月如斯,莫不静好。苏妲拉一度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安静老去,除了偶尔在某个午夜时分会莫名惊醒,然后不自觉掉下泪来。
  那种夜阑人静的安谧,总会让她想起一双眼睛,如渊如墨,盛着一片欲明又晦的感情,而她始终看不清摸不着。但是,她会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