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江霏微被他说的话惊到了:“你是说, 比起皇帝的赐婚,你宁愿我嫁给那个欺世盗名、贪图银钱的苏公子?”
  江庭没有反驳。
  “可你也听说了吧?她是婶母找来的骗子,等他入了赘, 别说是妾一房房进,怕是连我的命都能没了!”
  “这些江侯爷不会坐视不管!总能解决的!可是......就因为错过了,姐姐后面才会被人钻了空子,算计着嫁给太监!”
  江霏微看着他认真的眸子,只觉得从内心升腾起恐惧,和对顾言的心疼。
  这一切对她而言,只是个普通的个人选择;可对这些身处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思想秩序让他们认定了嫁给太监,就是不容于世俗的荒唐事。
  若不是皇上阴差阳错将自己赐婚给了顾言,她有勇气对抗这秩序吗?
  而顾言因为这秩序,这么多年受到了多少白眼和平白无故的咒骂呢?
  “明明我是被算计的,现在......这倒是成了我没嫁人的错了?”
  “不是说是姐姐的错!而是......”
  “而是什么?你们不就是觉得嫁给太监丢人吗?”
  江霏微冷冷看着江庭,“你今天想必是第一次见他吧?你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公子,和他接触过吗?他做过什么惹怒你的事情吗?触碰过你的利益吗?”
  “可、可老师们都说……”
  “既然你不自己去看,而是要信老师的话,那咱们还说什么呢?”
  “我……”江庭没想到自己居然惹一向好脾气的江霏微生气了,“姐姐,对不起,我想着以后见你都不方便了,本来是想和你道歉,倒是惹你生气了……”
  江霏微有些无力,她自然知道这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自己三两言就能说通,撒气到江庭身上也没用。
  “这不怪你。”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读书,早日离开这个家吧。”
  “我……走不掉的。”江霏微嫁给太监,没有后代子嗣,自己又成了侯府唯一的男性继承人。
  “万一有一日可以呢?别放弃。”
  “我、我先走了,我是偷偷溜出来看姐姐的,若是被母亲发现了……你也知道,她今天心情不好。”
  江霏微想了想,说道:“你别灰心,她说不定……有段时间没法子烦你了。”
  送走了江庭,江霏微将需要拿走的东西收拾好,便唤了查妈妈和春莺、春燕两人到屋内。
  “我既然是入宫当宫女,也不能带着你们了。”江霏微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三人,“这是你们的卖身契,我做主给你们了。”
  查姥姥自然感激万分,“谢谢姑娘恩赏!”
  春莺却有些不愿意,“姑娘,我们还想跟着你。”
  江霏微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查妈妈,还有件事情要麻烦你。”江霏微将手里的锦盒往前推去,“这里有一百两银子,还有两张银票,本来说分给你们三人的。可这两个丫头还小,就算分了银子给他们,也会遭人欺负。我想着让他俩到你家去,交给你带着、帮你干些活计。”
  查姥姥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姑娘交代的事,我一定办好的!只是这银子也不用这么多!”
  “且拿着,你那个小孙子要治病,若真是银子不够了,我在宫里也没那么快接济上你。”
  一提起入宫,三人又伤感起来了,“不知下次见姑娘,是什么时候了。”
  “放心,若是得空,我会让顾言带我出宫的。”
  收拾完东西,江霏微走出房间,顾言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就带这些走吗?”
  “恩,不是我的,我也不拿走。”江霏微边说,边将一个东西塞到了顾言手中。
  是之前被她剪坏的荷包,虽然当时被顾言气急了,但她始终没舍得丢。
  顾言一手捧着江霏微的包裹,一手小心端着那枚被剪坏的荷包,不知所措的样子,倒不像刚才在前厅威武的顾督公了。
  顾言看着江霏微忍笑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是我混蛋,我回去找绣娘,一定给缝好。”
  江霏微挑挑眉,顾言沉思了一瞬,“要不......我自己缝?”
  江霏微倒是没想到,“你还会自己缝啊?”
  “以前衣衫坏了,就自己随便缝缝。”他不习惯别人碰他的东西。
  “算了算了,逗你的,还是我替你缝吧!”江霏微想拿过那枚剪坏的荷包,却被顾言躲开了。
  “还是我收着吧。”
  江霏微看着他的脸庞,想着江庭的话,查妈妈的话,突然说道:“顾言,我不想等了,咱们现在就去!”
  ———
  寿安堂内,林老夫人先遣小辈下去了,只留下江迟凌和江远宏两兄弟,还有兰氏。
  “母亲!你不能就这么都给了江霏微啊!芸兰和玉青都到了出嫁的年纪,若是嫁妆不丰厚,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林老夫人看着哭哭啼啼的兰氏,只觉得心里更堵了,“那流水一般的银子,都被你使到哪儿去了?若是咱们负担不起这些,你早些提出来,有些开销舍了就是,你隐瞒到现在,反而是拖累全家!”
  兰氏面带嘲讽,“母亲,就你房内每日所需的燕窝、牛乳、水果,开销都要五两银子!要不先从你这舍吧?”
  “你怎么和母亲说话!”江远宏一巴掌冲她扇过去,“母亲当年择了你做媳妇,是看中你温良恭俭,你怎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江远宏!那我父亲点头同意我嫁到侯府,也是看中你后院干净!我才嫁过来几年,你就抬了妾室!那贱人还生下个男孩!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你简直不可理喻!”江远宏就纳闷了,别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照样家宅安宁,自己不过是给了伺候自己的贴身丫鬟名份,这个女人怎么如此善妒!
  “别吵了!”林老夫人厌恶地看向兰氏,“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之前亲家母来拜会我,手里的镯子我看着眼熟得很。今日看到那礼单,我立刻想起来了,那镯子是云烟的,因为上面的宝石太招摇,我就让她收起来了!”
  她看着兰氏瞬间惨白的面色,明白自己猜对了,“你可别忘了,那顾言提督着东厂,这京城哪家发生的事情能逃过他的手掌心?你若是知好歹,私下贴补兰家的那些银子,还是全还回来的好。否则真闹到外面去了,兰家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
  兰氏彻底慌了,跪在地上,半天发不出声响。
  江远宏对着江迟凌说道:“哥,如今府里需要用银子的地方确实多,一时周转不过来,你能不能去劝劝江霏微。”
  “我哪有资格跟她说这些。”江迟凌垂着头。
  “怎么没资格?你是他父亲,她的银子也就是侯府的银子。再说了,她现在入宫了,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怕不是那顾督公要吧?”
  “也是,霏微之前提了一次嫁妆,可并没有追着要。怎么突然就这么强硬了?都说太监贪财,想必是那顾言从中挑拨。”老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要不今日那顾言那么积极干什么?连礼单都讨要来了!”
  江迟凌有些迟疑,“可若是他想要霏微的嫁妆,那必定是要得手,不会轻易放弃的!”
  “是啊,就算凑齐了也是便宜了那太监!必须想办法......”
  “老夫人!老爷!出事了!”
  一个丫鬟匆匆跑进屋子,“三、三姑娘去了京兆尹那,状告侯府私吞了她母亲的嫁妆!”
  他们这边还在讨论怎么把顾言解决了,没想到顾言竟是先行动了!
  林老夫人手里的佛珠啪地摔在了地上,“他们不是一直呆在府里吗!若是走了,怎么没人通报一声!”
  “奴、奴婢也不知道......”
  江芸兰一直侯在外面,闻言心中也升起了一股不安的心绪,若是江霏微真告成功了......侯府的名声也毁了!自己还怎么做三皇子的正妻!
  她今日见江霏微一副开心自由的样子,心中就不舒服,可转念一想她嫁给了太监,也就宽下心来。可她都沦落到这一步了,怎么还能害自己!
  必须想个办法才是......
  第48章 反击 变着法让侯府丢人呢!
  京兆尹看着堂下的场面, 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就说,平日熟悉的击鼓鸣冤声,今日在后堂怎么听怎么心里发憷, 果然一到堂前,就看见那位活阎王顾言, 吓得他心脏都要停跳了。
  这祖宗平日都是杀伐随意的主,京城不少人因为他们东厂登门鸣冤, 倒是头次看见东厂主子上门鸣冤了。
  他打量了一眼顾言身侧面容姣好的女子,想着近日朝堂事情......能得活阎王这般看护的, 想必就是忠勤侯府的三姑娘江霏微了。
  京兆尹见她杏眸盈盈、风姿绰约,不由从心底为她可惜, 被皇上赐给一个阉人, 也是可怜。
  听闻江侯爷很是疼爱她, 可她今日居然要告忠勤侯府......想必是侯府舍了她, 小姑娘寒心了,无理取闹呢。
  京兆尹想到这里, 松了一口气, 只希望侯府能赶紧平息了家事,还自己一个清净。
  忠勤侯府脚程倒是快,得了消息,一行人迅速赶到了。
  江迟凌整理好情绪, 走到江霏微跟前,“霏微,你心里有什么不愉快的, 咱们回府再说,就别在这闹了!”
  江芸兰也走上前来,“是啊, 妹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这家中私事,何苦搬到这里说呢?”
  周围有不少百姓听说是江霏微鸣冤,早就围过来了,听到两人这么说,反而更好奇了,什么家事让小姐都跑公堂上来了?
  江霏微轻轻一笑,“是不是家事,刚刚在府里不是都清算了吗?大家心里不都门清吗?芸兰小姐开口说胡话的功力还真是一如既往。”
  江芸兰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假装抬起帕子,“妹妹我是为你好......”
  她眼泪还没掉下来,江霏微就打断了她,“芸兰小姐演戏的功力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好,我可比不过你,还是说正事吧。”
  京兆尹见顾言一个眼神扫过来,连忙轻咳一声,“堂下何人,有何冤情?”
  “民女是忠勤侯府长房女儿,江霏微。”江霏微本想跪下,却被顾言一把提溜了起来,“秦大人,霏微姑娘身子不好,太医说不能久跪,您多体谅。”
  “自然、自然。”京兆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霏微姑娘有何事需本官帮忙啊?”
  “民女状告忠勤侯府二房兰氏,侵吞我母亲嫁妆、放纵享乐、贴补娘家,还死不悔改!”
  兰氏尖声叫道:“江霏微!你血口喷人!”
  林老夫人连忙说道:“霏微!刚刚在家里都说了,你差的那点嫁妆家里补给你就是了,何苦闹到这呢?”
  她一副贴心长辈的样子,“你有什么委屈,祖母给你做主!一定好好惩治了那些偷奸耍滑的刁奴!你看,之前你处置了一批家里的奴婢,祖母也都赶出去了!”
  她这几句话,倒是把责任推脱成了是下人将顾云烟的嫁妆偷走了!
  江霏微之前抓了不少偷窃的奴婢,此事借着各府的口舌,倒传开了。众人一听林老夫人此话,倒真以为又是侯府的下人作乱。
  京兆尹看着窃窃私语的众人,心中下了定论。
  清官难断家务事。顾言自不必说,那忠勤侯府虽然势微、可现在靠着太子,哪是自己能得罪的?
  这个和事佬,他是不当也要当啊!
  他看向江霏微,“姑娘,您心里有气,本官明白。您放心,您母亲的嫁妆,本官一定一件不落给您追回来,咱们这事就不在公堂上说了.........”
  “秦大人,我说了,是兰氏侵吞我母亲的嫁妆,而非下人偷窃。”江霏微转过头,“林老夫人,刚才在府里,兰氏都承认了是吞了银钱,还指责我不体贴家里。怎么?到了堂上,这话就烫嘴了?”
  众人又小声嘀咕起来,看来这事情没这么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