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栗则凛以手势示意他带着妻女后退,转身。
  丈夫见他掏出安全捶明白了,拉着妻子站到距门窗最远的位置,背过身去。
  栗则凛用安全捶敲击玻璃的四角及边缘。
  当缆车的透明玻璃被敲碎一角,丈夫奔过来从里面接过锤子,手伸到外面,向内清理玻璃,扩大空间。
  玻璃一碎,冷空气吹进轿厢,妻子就要脱外套把女儿包住。
  那样孩子确实暖和了,却不利于栗则凛带她横渡。
  他在外面喊:“别穿,容易脱落。”
  不知是风的呼啸声掩盖了栗则凛的忠告,还是女人根本不信,她衣服已经脱下来了。
  栗则凛单手推丈夫,高声解释:“衣服太大,包裹不严,孩子容易掉出去,更危险。”他说着指指自己怀里,“把孩子给我,我先抱她过去,稍后再来带你们,医生在下面。”
  丈夫还算听劝,就去阻止妻子。
  被困高空好几个小时,又冷又饿,孩子又突然病了,妻子不管不顾地非要给女儿穿上她的衣服不可。
  丈夫心疼妻女,无耐之下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了下来,让妻子把自己的衣服穿回去,用他的衣服包女儿。
  栗则凛体谅他们做父母的心,不忍再阻止,便把身上唯一备用的绳索甩进轿厢:“在衣服外系一下,系紧。”
  等丈夫把绳索在女儿身上系好,就要把孩子通过没了玻璃的窗子递给外面的栗则凛。
  老天突然变脸似的,瞬间狂风呼啸,卷着雪花,像一条雪龙,在半空中狂舞。
  栗则凛预感到不好,在感觉到轿厢晃动的那一秒,喊:“后退!”
  来不及了。
  丈夫怀里的孩子因缆车的突然摇晃已脱手,甩向外面。
  向善在航拍画面中看到这一幕,失控尖叫。
  栗则凛的反应几乎是本能的,在预判到孩子被抛出轿厢时,他的人朝孩子扑过去,手上已经操作主绳系统下放到最大长度,同时朝应北裕喊:“放!”
  他整套动作和整个人向地面扎下去的速度太快,以至于监控画面中,没有人看清他手上的动作。他们肉眼可见的是,几乎是孩子被抛出轿厢的那一瞬,栗则凛飞扑着,从半空向地面坠落。
  一秒的怔忡,别漾已经看不到栗则凛的身影,她迅速操作遥控,将刚被那阵风刮得几乎坠机的无人机稳住,向地面急驰而去。当捕捉到被包裹得像球一样的孩子时,别漾唯一能做的是,手上用力一按,遥控操纵着无人机飞到孩子身下。
  机翼高速旋转之下,瞬间挂住了孩子身上的绳索。
  相比成人,孩子并没有多重,压到无人机上,就是千斤。重压之下,无人机失去动力,托着孩子向地面落下去。
  同样是下坠,有了无人机这一挡,速度就不一样了。
  一秒之差,就是生机。
  栗则凛终于有了机会。在距离地面不足三米的位置,他的手勾住了孩子身上的绳索。可这么近的距离,接地只是零点几秒的事情,他先前为了接孩子放到最长的主绳,根本收不住。
  栗则凛手上用力一提,把孩子连同被卷着机翼无法甩脱的无人机一起捞到怀里,准备背向落地。却在没完成转身的刹那,感觉五脏六腹都被勒了下。与此同时,身体乍然停住。
  栗则凛抬头向上看。
  是追随他从塔架上坠下来的应北裕拉住了他下坠前喊着放长的那道保护绳。
  栗则凛狠闭了闭眼。
  当别漾冲过来时,就看见十几个消防战士以张手接人的姿态扑在雪地里,他们上方几米的位置,倒悬着抱着孩子的栗则凛,和用手臂缠住他保护绳的应北裕,再往上,是用脚蹬住塔架框架,将绳索缠在身上,死拽着不放的大哈。
  别漾作为摄影师,拍过这世间无数的人物和风景,唯有这一幕令她震撼。
  漫天风雪中,为营救一个小生命,无数人将自己的命置之度外。
  如果这些人是星星,那汇聚在一起便成了万丈阳光,足以散尽阴霾,照亮整个世界。
  人间值得。
  别漾用手机拍下这个瞬间,她希望,被救的女孩,能记住这一张张为她拼过命的脸。
  风渐渐安静下来,四周寂静无声。
  第30章 人间星火03 想送你个男朋友,要吗?……
  生死十秒, 劫后余生。
  为表达营救成功的喜悦,消防战士恨不得把栗则凛,以及应北裕和大哈, 都抛起来。
  然而, 高空坠落后突然停止所产生的反作用力,没让绳索系统崩溃已是幸运, 栗则凛与应北裕是否被硬拉的绳索勒伤,谁都不敢保证。战士们小心将他们解救到地面时, 没人敢动他们, 却自动站成一排, 朝他们敬礼。
  来自心底的敬佩。
  栗则凛太懂这个礼代表的含义了, 他想回礼,可手和腰都不听使唤, 只能点头回敬。应北裕也好不到哪去,刚刚缠绳索的手臂不知道是骨折还是脱臼,疼得根本抬不起来。
  至于塔架上的大哈, 他最后一刻收绳时,恨不得头发都在用力, 危险解除后, 他已经动不了了, 还在上面缓着, 搞得林队长都想派个人上去营救一下。
  向善哭得不行, 明知道不该哭, 就是控制不了。
  别漾也吓坏了, 后怕,她没劝向善,等向善发泄的时间里, 自己也在平复着。
  后来还是应北裕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坐在地上,问:“怎么的,无人机挺贵啊,这么心疼?”
  闻言,不止是向善,所有在场的人都乐了。
  林队长见气氛缓和,借机调侃栗则凛和别漾:“别以为一家人就不用赔偿,亲夫妻咱们更得明算账,弟妹啊,趁机讹他架更好的小飞机。”
  别漾看了看栗则凛:“便宜不了他。”
  栗则凛躺在消防垫上,闭着眼睛笑。片刻,他感觉到手指被轻轻碰了下。
  不是别漾,还能是谁?
  他动了动手,没什么力气地勾住她手指。
  获救的女童上了救护车,经医生检查确诊,应北裕右臂脱臼,现场被复位,栗则凛看似没有外伤,但医生还是建议去医院拍个片子,确认是否伤及脏腑。
  栗则凛缓过那股劲,自觉没事,可见别漾眼神变了,马上改口:“去去,拍片子。”
  惹得应北裕直乐。
  大哈已经从塔架上下来了,见到两位队长,他以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都要给我吓尿了,我觉得我需要心理疏导。”
  大家想笑,又没人真的笑他。
  栗则凛安慰:“行,回去就把队里长得最好看的王医生给你请来。”
  大哈揉着发红的眼睛说:“她不是单身,换一个。”
  应北裕笑骂:“事他妈还挺多。”
  这回大家是真绷不住了,笑成一片。
  别漾觉得,这群傻到家的男人有点可爱。
  增缓力量赶到小峰山,救援持续。
  栗则凛和应北裕已经无法上一线,大哈和星火的另外两位队员的体力更是严重透支,但他们还是坚持到难度最大的10-13号塔架间缆车上所有受困游客被解救下来,才被林队长赶着撤出任务。
  正准备离开小峰山时,脱困的那个女童的父亲找到指挥部来,他握住栗则凛的手,哽咽着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然后可能觉得口头表达的分量不够,直接朝栗则凛跪了下去。
  为情急之下踢的那一脚,为自己没抱稳女儿,栗则凛却没有放弃救援,舍命相救。
  他无以表达心中的歉意和感激,边跪边迭声说:“好人一生平安。”
  再朴实不过的一句话,足以温暖很多人。
  栗则凛原本腰伤就没好,经历刚刚的绳索硬拉,疼得扶不住他,边说:“别,不用不用。”边跟着要跪下去。幸好林队长和应北裕及时拉住他们,才没让两个大男人互跪。
  别漾原本心里还对栗则凛有气,气他不顾自身安危,看到这一幕,她原谅了他的不顾一切。
  这世间,要不是有像他这样的人,能在别人危难之时伸出援手,该多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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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漾和向善开着栗则凛和应北裕的车,把星火的五个大男人集体送到了医院。别漾更作主,安排同样都经历了绳索硬拉的应北裕和大哈拍片,另外两位队员由于长时间在户外作业,脸和手上都有外伤,一并处理。
  起初大哈还特硬汗地拒绝接受检查。
  应北裕见栗则凛都老老实实不反驳,踢了他一脚:“支愣起来了是吧?比你队长还牛气?”
  大哈就乖了,他讨好似地和别漾说:“嫂子,没想到你那小玩意关键时刻还能救命呢。”
  他指无人机。
  以无人机机翼缠住女童的操作,连林队长都说,是教科书级别的营救,虽说达不到真正托举的目的,可那一下,缓冲了女童下坠的速度,给栗则凛争取了时间。
  别漾才想起来和栗则凛算账:“记得赔我。”
  栗则凛瞪一眼大哈,对应北裕说:“这个公费。”
  应北裕无语:“……穷死你算了。”
  别漾终于笑了。
  向善问应北裕:“栗队长下坠的时候,你和大哈哥为什么没直接拉住他?”
  拉住栗则凛该是本能反应,他们作为安全员,要做的就是在关键时刻拉住他。可一旦那么做,等同于放弃了对那个女童的营救。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要拼尽全力试一把的。
  和栗则凛的默契更是随时就有,应北裕在看到孩子从那位父亲手上抛出去时,已经预判到栗则凛下一步的动作,听到那声“放”时,他已经动作,把系在栗则凛身上的第二重保护绳放到了极限,给栗则凛操作的时间和距离。而他跟下去,是怕绳索系统崩溃,想着至少是两个人,在某一秒,或许是可以配合救人和互救的。至于可能丢了自己命的后果,顾不得想。
  对他们的敬佩,让向善好半天没说出话。
  应北裕只当她是被吓着了,笑着表扬:“今天的救援你也有功劳,志愿者不是白报名的。”
  想到自己是为了接近他才报名做志愿者的动机,向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要是先经历今天的事,我可能就不想报名了。”
  大哈笑她:“胆小鬼。”
  向善踢他一下:“也不知道要被吓尿的是谁。”
  大哈噎了下,辩解:“……我那只是形容,又不是真的!”
  向善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那谁知道啊?”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幸运的是,三个人全都安然无恙,只除了栗则凛的腰伤加重了点,连医生都不高兴地说:“这么霍霍,腰是不打要了?”
  扶他上车时,应北裕低声提醒:“抓紧养腰,别再因为这个拉慢恋爱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