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这是徐长山先生的父亲和独子啊!”有百姓笑了起来,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般。
  徐……徐长山?几个书生睁大了眼睛:“哪个徐长山?”
  “还有哪个徐长山啊?”百姓笑了起来,“当然是当朝太子太傅,大儒徐长山先生了。”
  “你……你们……”书生们望着脸色如常的百姓,颤抖着双唇,结结巴巴的开口了,“这……这可……可是徐……徐长山先生啊……”
  “徐先生怎么了?”一旁守着瓜果摊的小贩望了过来,“徐先生有些忙,不常来的,不过徐老太爷和徐小公子倒是常来。”
  周围的百姓皆习以为常的同徐老太爷和徐小公子打着招呼,倒是衬的他们几人反应太大了,果真是天子脚下,民众都能这般处变不惊,书生们生出了几分汗颜。
  那位徐小公子见到七安先生之后,很是高兴的喊了一声“七安先生”便跑到一边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七安先生,今天该讲塞外荒野地了。”徐小公子高兴的叫了一声。
  那位七安先生把徐小公子拉到了身边。
  “那件……那件事是真的?”有书生反应过来,“七安先生当真一碗黄酒救活了徐老太爷?”
  “当然是真的。”说话的还是那个瓜果贩,“七安先生从不虚言。”
  徐老太爷笑着坐了下来,把徐小公子拉到了怀里,似是感慨:“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何况生死之恩乎?”
  七安先生笑眯眯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干果零嘴儿给徐小公子,抬眼望了过来:“几位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是是是!”几个书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称是,只是眼里仍有未曾敛去的惊愕,对上这位闹市独坐的少年,更增了几分尊重:“多谢七安先生。”
  “我是顾淮。”
  “我是韩云。”
  “我是赵子茂。”
  几位书生抬手作揖:“多谢先生!”方才那般随口的感谢着实叫人羞愧,口头上的感谢能值几何?关键是要铭记于心。
  “不必,此一去,诸位必能榜上有名,来日多替百姓谋福,便是报我大恩了。”
  几个书生连声道谢,周围却惊呼连连。
  “七安先生说能上榜就一定能上榜!”
  “恭喜了啊!”
  “恭喜了!”
  ……
  百姓们一副笃定他们能上榜的表情让原本半信半疑的三人心里不由地生出了几分激动,答题之时文思如泉涌,竟比平日里的发挥还要好了不少,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63章 将星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春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塞外荒野与咱们这里的景象截然不同,它更广袤,更粗粝,却自有一番截然不同、浑然天成的厚重美感……”
  勇哥儿睁大了眼睛,小小年纪却添上了些许愁色:“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去趟塞外看一看领略塞北风光呢!”
  “会有机会的。”卫瑶卿被他小小年纪皱着眉头的模样逗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黄少将军戍守北疆,我大楚的热血儿郎建起了我北地的城墙。”
  勇哥儿用力点了点头,眼前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不适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什么东西?”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了。”
  “你看到了么?”
  “不知道,我还以为眼花了呢!”
  ……
  因为只是刹那间的事情,众人议论了片刻之后,便岔开了话题,勇哥儿揉完眼睛,再看向眼前含笑而立的七安先生时,却见方才还带着笑意的七安先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知何时转为了肃然。
  “七安先生。”勇哥儿从未见过七安先生这样的表情,不由惊了一惊,怯生生的喊道,“你怎么了,七安先生?”
  卫瑶卿朝他笑了笑,转头看向一脸不解的徐老太爷:“徐老太爷,有几句话麻烦带给徐先生。”
  “请说,”徐老太爷抱着勇哥儿的手紧了紧,望了过来。
  “白虹贯日,战祸将起。星落西北,将星危矣!”
  徐老太爷一下子站了起来,虽不若长子徐长山名满天下,但能教导出一个当世大儒的徐老太爷也曾是名动一方的先生,自然明白这十六个字的意思。
  “七安先生,你是说……”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那位年轻的先生蹙着眉头,脸上有不合年纪的忧伤与沧桑。
  徐老太爷一时间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了几分感慨:纵他身姿如松,笑容风光霁月,但肩头似乎承载了无数看不见的重压,浑不像一个少年人。难道当真是处江湖之远,而忧高堂庙远?
  “西南侯陈善要进京了。”少年随意地感慨了一声,“老太爷,先走一步了。”
  “先生保重!”徐老太爷俯首作揖,待到起身,已经看不见少年人的身影,是精通奇门的奇人吧,周围人声鼎沸,闹市如昨。
  “勇哥儿,我们回去吧!”
  “嗯。”勇哥儿往嘴里塞入一把零嘴儿干果,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伸手拉住了徐老太爷,“明日……明日再来听先生讲故事。”
  ·
  长安城一连数日阴雨连绵,这么长时间,连渭河里的水都高了三丈有余。
  “天有异象,是为不妥。”今日出现在朝堂之上记录陛下言行的是阴阳司的小天师周耀,这位早生华发的小天师感慨道:“渭河水岸高了三丈有余,淹没了渭河两岸的大片农田,秋雨本淅沥小雨,眼下却势如磅礴,实属异象。”
  周耀说着跪倒在地:“九月二十一日那天,秋闱开考,辰时刚过,巳时才到,有金星凌日,自古白虹贯日,必有战祸,星落西北,陛下,怕是西北那里……”
  “急报!西北急报!”
  “黄少将军出事了!”
  “匈奴连夜突击,可汗呼韩邪联合三路亲王人马突袭大楚将营,黄少将军摔兵还击,击退三路兵马之后,却有刺客奇袭,一剑射中黄少将军左臂。”
  “箭头淬毒!”
  “黄少将军性命危矣!”
  “邵老将军命我等即刻带黄少将军回京医治,晚一些,少将军的手就废了!”
  ……
  今日的朝堂之上,可谓噩报连连。
  “召集阴阳司的人,立刻医治定边侯。”
  明宗帝站在朝堂之上,脸色铁青。大楚北面的塞外与大楚西南的南疆一直是大楚无法吞并的两块心病,自古以来兵乱不断,如今北有定边侯,西南有陈善,大楚才有了如今休养生息的机会。比起西南侯陈善,明宗帝对黄少将军黄定渊更为信任与看重,不仅年纪尚轻,前途无量,而且还没有陈善背后那些交错复杂的势力支撑,可谓是他一手捧起的将星,熟料如今,竟碰到了这样的事情!明宗帝身形晃了晃,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六姐,今儿不出去了么?”卫君宁吃完饭就蹿到了她的院子里,却见卫瑶卿正在院中舞剑。他比划了一下,想学一学,却发现似乎怎么比划都不对,不由放弃的叹了一声,走到一旁眼巴巴的等着她舞完剑。
  卫瑶卿收了手里的剑走过去坐了下来。
  “六姐,你好久没同我一起玩了。”小纨绔一脸无聊的模样,眼睛发亮,“今日有什么打算么?”这些天六姐早出晚归的,他快无聊死了,好不容易今儿她在家,也不知六姐这里有什么新奇好玩的玩意儿。
  少年的无聊竟因此而起,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卫瑶卿心道:“我心情不大好。”
  “为什么?”卫君宁一脸不解,“可是有人欺负你了?”说罢扬了扬拳头,“要不要我去揍他?”
  “二弟,你从小到大有特别特别想做一件事么?”卫瑶卿看着手里的木剑突然出声。
  “特别想做啊……”卫君宁想了想,“我自小就想当个纨绔,吃喝玩乐,家里手头不宽裕了,就少吃一点,没什么特别想做的吧!”
  卫瑶卿默然,少年不识愁滋味啊,果然不适合与他谈论这样的话题,是以话锋一转,“知道黄少将军么?”
  “当然咯,大楚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同我们玩过几回的黄小将军就是他的弟弟,这些时日都不出来了呢!”卫君宁摊了摊手,“听说黄少将军受伤了,回长安了,有御医医治,再不济还有阴阳司的天师们呢,自然是会好的。我在这里担心也是没用啊!”
  “是啊,真有道理。”卫瑶卿点了点头,眼底却有些黯然。还记得祖父在时曾提及过这位少年的将星,有勇有谋,年纪轻轻立下赫赫战功,筑起了大楚北面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他无疑是大楚的英雄,是百姓的英雄,然而这样的人却不是妻子的英雄。
  这位少年有为的将军出征前夕娶了同为文渊阁十儒之一的陈硕陈先生的女儿,这位陈家小姐也是名动一时的才女,才女配英雄,原本是佳话一桩。但是黄少将军是大楚的英雄,于陈家小姐而言却是个不负责任的丈夫。有才女之名的女子多半情愁百转,这位陈家小姐孤寂寂寥之下竟与黄家的表侄有了私情,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竟然被带了绿帽,这样的奇耻大辱,不说旁人,就是一手捧起这个大楚将星的明宗帝都忍不了,准备要赐死这二人,当时这位黄少将军送来休书一封求情,自此了了这段孽缘。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祖父作为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之一曾告诉她,对于这样的事情,黄少将军是自责的,他曾言,既尽不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便不蹉跎女子了,孑然一身,独守大楚江山就是他此生的愿望。
  可这样一个将星,舍弃了儿女情长,上天竟与他开了这样的玩笑。卫瑶卿心生不忍,世事就是如此,十年游学,学富五车,她摩拳擦掌要做张家那颗最闪亮的明珠,熟料面对的却是张家覆灭的命运;黄少将军舍弃儿女情长,戍守边关,孑然一身,随之而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第64章 退亲
  祖父是惊才绝艳之人,但一生至情至性,当年为独守祖母一人吃了不少苦。再往前溯,率领张家族人举族出山的张鲁道亦是如此,为九顾之恩,鞠躬尽瘁。她以为经历举族覆灭的巨变,她能面不改色的利用任何人,言笑晏晏的外表之下不择手段,只为达到她的目的,熟料却并非如此,出自本能,也许张家族人的血原本就是热的,她终究成不了冷漠无情之辈。
  面对这样一个舍弃儿女情长,戍守疆土的年轻将星,她终究是有些不忍了。陈善不日将归,阴阳司那些人,自有考量,会救这位年轻将星的可能性有多小,她一清二楚。或许是看到这个年轻的将星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同样一腔热血,同样有上天厚爱的天赋,却突遭横祸,她实在不忍心看这位年轻的将星出事。
  朝堂之上,天子气到昏厥,因着这么一耽搁,外加救治黄少将军的事情,钦天监的任职文书就延后了不少时日。
  卫瑶卿想了想就起身了,这种事情找何太平最适合不过了,坏事何太平做不来,难得想递一回答案,险些被人一锅端了,但是这种好事找他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才走了两步,就见院外走入一个少女,正是许久未见的卫瑶宛,她身后照例跟着两个神情颇有几分不耐烦的嬷嬷。
  “六妹妹!”卫瑶宛走了过来,看了眼身后的嬷嬷,抓住了她的手:“二妹妹不在,我……我在你这边坐一会儿,林公子一会儿要过来。”
  她说到林公子,卫瑶卿跟卫君宁皆是一愣,而后恍然。
  卫家的嫡长女卫瑶宛很多年前就定下了一门亲事,当时卫同知与同届的考生林鸢在秋闱时相识,结下的亲事,若是卫同知未出事,卫瑶宛的亲事算作低嫁,但卫瑶宛同林鸢的长子林琅也算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这门亲事就成了。而一同上榜,比之少年得志的卫同知,林鸢稍逊一筹,直到卫同知官任正三品中书令,林鸢还只是一个从四品的中大夫。
  “从伯父出事后,没见那个姓林的来过一回。”卫君宁说话从来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姓林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何太平来过好几回呢!就连崔家的人都来过,可见姓林的不是什么好人。”
  卫瑶宛抿了抿唇,低头不语,卫君宁的话虽然难听了些,说的却是事实。但她与林琅自小也算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不亲自听他说一句,还是有些不甘心。
  卫瑶卿伸手拉了拉卫君宁,六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小纨绔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原本打算离开也停住了脚步,就拉长着脸坐在这里,一言不发地等着林鸢过来。
  卫瑶卿见状,也坐了下来。
  不多时,便有人带着林鸢的夫人与林琅过来了。卫瑶卿抬头看了眼林琅,见他容貌清秀文雅,光看外表倒是看不出什么来,而那林夫人就有些不可言明了。林夫人生的倒有几分姿色,虽如今三十多岁,却很有几分徐娘半老的风情,只是这美貌配上那一对吊梢的三角眼,就有些不好说话的意味了。
  看到卫瑶宛身边坐着的卫瑶卿和卫君宁,林夫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这种不好看在看到卫瑶卿跟卫君宁见到她未起身见礼时更甚了。
  “宛儿还是那般懂礼,不像那些个破落户。”林夫人笑着拉着卫瑶宛的手拍了拍,卫瑶宛脸色尴尬了起来。
  “六姐,什么意思?”卫君宁愣了愣,出自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感觉怪怪的,林夫人的笑怎么看起来那般扭曲?”
  卫瑶卿笑了起来,眼神淡淡的扫了一眼林夫人,也看到了她身边的盒子,方才拉卫瑶宛的时候,盒子撞开了一条缝,但她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里头的东西,不由轻哂:“她要我们向她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