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雨又开始稀稀疏疏下起来。
  人未找到,梨胭平静下来。
  鄢妩既已为鲛人女,乃琉尾洲国宝,想必不会受苦,若无大错,沇国皇帝不会降罪于她。
  且她身份特殊,身负冲喜之任,此刻该是极安全的。
  一只信鸽飞到廊上避雨。
  梨胭望着雨幕发呆。
  信鸽振翅跳了跳,跳到梨胭脚边,咕咕两声。
  梨胭低下头,看了看它,目光突然一滞。
  纸团上的标记,不是七仙院,不是悬月门,是一朵金色的云。
  暗部的标志。
  梨胭眼神暗下去。暗部吗?
  最终,她蹲下去,取下纸团——
  锦城诸众,俱已中毒。谢。
  她心中一空,无数冰凌穿胸而过,冷得她麻木。
  锦城诸众,俱已中毒。谢。
  锦城诸众。
  锦城。
  锦城是鄢勿所藏之地。
  寒风凛冽,雨声如血,她眼中猩红一片,眸中诸光,悉数寂灭。
  十日之期,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一边拖住她,一边暗中命人赶尽杀绝。
  她的手颤得厉害,胸腔中心脏似被人连根拔起,只剩下一个鲜血淋漓聚窟窿。
  他好狠的心呐。
  她好蠢。
  她竟然还在暗暗眷恋这十日。
  她竟然还想把这两日补全。
  梨胭眼眶通红,手抓紧。她大叫一声,冲出廊下——一阵强流飞震,三丈之内,众树皆倒,假山四裂。
  “棠篱!”
  鄢枝心下又是一窒。
  陶黎!
  鄢月!
  难道连今日告诉她乌锋之死都是故意的吗?故意诱她离开?
  她急火攻心,五内俱焚,此刻对棠篱的恨意到达顶峰,恨不得立刻与其决战,非死不休!
  她眨眼落至东山院中,一掌拍出,门窗俱裂。鄢枝一身水汽寒意,声音冰冷:“棠篱呢?”
  东山一愣,“夫人?”
  鄢枝勾唇,冷冷一笑,“我不是夫人。”她一字一顿,“我,是,鄢,枝。”
  东山一顿,垂眸拱手,“属下不知。”
  鄢枝瞬间逼近,一只无形的手将其掐上墙,“说。”
  东山面色瞬间红胀,他艰难道:“……不、知。”
  身后一股熟悉的力量朝她攻来,鄢枝目光一暗,松手闪之,隔庭与棠篱相对。
  第四一章 犹如此树
  棠篱发觉她神色有异, 眉头微皱,“怎么了?”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一团纸条朝他飞来, 他接住, 看到金云一顿。
  未等他打开,一指气流冲来, 纸团瞬间化成粉末。
  棠篱唇一抿。
  “陶黎鄢月在哪儿?”
  未等棠篱答话,她厉声道:“他们若有三长两短,我定要你陪葬!”
  棠篱的目光飘忽一瞬, 光暗下去,他一笑,“在你心里,我和他二人等同?”
  鄢枝心中空旷,凉风四起, “你如何比得了他们。”她看着他, 眼神晦暗不明, “他们怎么了呢?配与你相比吗?普通人就不配被人爱吗?你身份高贵,我对你就要多爱一分吗?”
  字字如针,句句带血, 棠篱眼中一片血雾,“我知你所说气话, 有什么事, 我们明日再说。”
  “没有明日。”她呼吸一顿,随即恨恨而笑,“你竟然到此刻都能演戏。”她心中又悔又痛, 又怒又哀。
  这可真是天赋。
  她学不来。
  她恨他演得炉火纯青。
  “够了。”棠篱直直看着她,“回去休息。”
  鄢枝心中一软,情绪似突然不受控制,只想顺从于他,腿也往前迈了一步。
  她眨眼走到棠篱身边。
  鄢枝闭眼,咬牙一睁,转瞬后退三丈,冷目而视,“棠篱!”
  “十日之期未到。”他垂眼,“要反悔吗?”
  “是!”
  “为什么?”
  她冷笑一声,“为什么?”
  “抓捕、残虐、联络暗部、每日未时失踪,甚至——”她深吸一口气,“下毒。你还打算骗我多久呢?”
  她盯着他,“是打算把所有人解决了,再编个理由瞒过我,一步一步的,把我变成笼中雀,喜欢就养着,不喜欢就再下一次毒吗?”
  棠篱没有反驳。
  鄢枝心沉下去。她痛到发抖,心底却一直期盼着他说一句“毒不是我下的”,或者“你听我解释”。
  但棠篱什么都没说,只深深看着她,嘴唇一动未动。
  半晌,鄢枝哑声道:“你要解释吗?”
  棠篱不语。
  她一笑。人间的爱,原来如此。
  她一掌拍出,庭中一巨树“啪啦”一声断做两半,“你我二人,犹如此树!”
  白光一闪,鄢枝消失在庭院中。
  庭院深深,疏冷寂静,东山静默门前,庭院中某人伫立如雪山。
  片刻后,他周身气流浑起,一股旋转的风倏尔席卷每一处,飞沙走石,水雾遮天,他眼神一沉,气流四散爆炸,刚被劈成两截的树枝叶寸断,无数木屑飞起,犹如大雪。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鄢枝用七仙院的信网给宝宝留了消息,再派人去找寻陶黎鄢月,身影一闪,朝相国寺而去。
  行至一半,顿了顿,她又飞回城里,找了一个胭脂水粉铺,让老板娘化了一个丑丑的妆容,重新朝相国寺而去。
  相国寺亦有封印,鄢枝一进,速度便肉眼可见慢下来。好在她有轻功,虽不能与情兽之速度相比,然其速度依旧能躲过大部分高手。
  但皇宫派来保护鲛人女的侍卫很多,她速度受限,无法穿过密密麻麻的保护安稳进入里面。
  鄢枝潜伏半夜,摸清其巡逻顺序,在某个时候倏尔跃下,一掌劈昏末尾侍女,换上其衣物,几息跟上队伍,悄悄进入祈福大堂。
  鄢妩对鄢枝极其了解,知她今晚必来,已尽可能地调开周遭侍卫,时刻观察着周遭一切。
  鄢枝一进大殿,二人目光就快速对上,鄢妩翻开一佛经,对身边宫人道:“我念佛经了,你们退下吧。”
  宫人一齐作福,按次退下。
  鄢妩随手一指,“你留下,帮我翻书。”
  “是。”那人低垂着头,一副温顺样子,面容偏黄。
  待众人皆下,大殿里传出娇柔细碎的读佛声,虔诚而轻灵。
  然大殿内,鄢枝与鄢妩四目相对,俱没有说话。
  鄢妩眼眶一红,指着她,嘴唇蠕动半晌,未吐出一个字。
  鄢枝握住她的手,哑声道:“……”同样发不出音节。
  佛书旁边,一只海螺传出读佛声。
  半晌,鄢妩狠狠吸一口气,抱住她,“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她声音发颤,“只有我和鄢常不信,但我没想到鄢常找你又杀你……”
  “鄢常呢?”
  “他回过锦城一次,又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儿。”她一顿,连忙道,“鄢黎来找你,你们遇到了吗?”
  鄢枝点头,“中秋节见了,他没说你会来楚都。”
  “我原本是要去阳城联络另一部分族人,路上遇琉尾洲使团,他们原本的鲛人女路上化珠被人偷走了,我们在客栈里打了一照面,后来一觉醒来就与他们同行了。”
  “他们似乎给我下了蛊,此蛊药性极强,前三天我都昏昏沉沉,犹如提线木偶,心里虽有知觉,但躯体却不受自己控制。”
  “后来蛊毒消解,我清醒过来,听到他们要把鲛人女进献沇国皇帝,我便将计就计,来了楚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