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
  漂亮的珐琅杯碰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喝酒!”
  弗格斯夫人一饮而尽。
  两人默默地喝酒,她还给她盛汤,罗宋叶、香菇和奶汁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香气。
  她喝了两大碗。
  牛排也吃了点,煎得有点老,不过,柳余还是全部吃了。
  两人聊了很多,柳余还聊莱斯利,聊神,聊在神宫的一切。
  “你爱他。”
  弗格斯夫人无比笃定地道。
  柳余笑,她喝得多了,一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辰,补充:
  “曾经。”
  “为什么是曾经?这样一个男人,如果母亲年轻二十岁,也会不可自拔地迷上呢。”
  弗格斯夫人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少年迎面而来的英俊和强势——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抗拒的魅力。
  “他杀死了我。”柳余“咯咯咯”笑,“他囚禁我,看我逃,又想杀死我……”
  少女带着一丝执拗,认真地告知:
  “对外面的人,我随便他们怎么样……”
  她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我爱的人,他一定、一定、一定要把我摆在第一位。”
  “那恐怕有点难。”弗格斯夫人忧愁地道,“即使是你父亲最迷恋我的时候……如果我做出有辱弗格斯家族名誉的事,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把我逐出门。”
  “我知道,我知道,这很难……”
  少女支着下颔,不住地点头,醉意让她的双颊透出熏然的粉,憨态可掬。
  她一挥手:
  “所以,我不要爱他了。”
  她捂着心:“爱太苦了……我才、才不要爱。”
  “……以前你父亲很喜欢话剧,在他还站得起来的时候,经常带我去看……其中有一部,他反复看了十几遍,而每看一次,都会流泪……母亲从前不懂,后来懂了,话剧名字我到现在都记得,叫《孤独的旅行者》……里面有一段台词,”弗格斯夫人用顿挫的语气吟唱,“……漫长的黑夜吞噬了一切。我只是一个盲人,在孤独的道路上走了很久很久,可有一天,我看到了曙光,我欣喜若狂。可那曙光一闪而逝,黑暗占据一切……”
  “我是一个盲人,我希望我是个盲人……我在孤独的道路上行走,我希望我从不曾见光明,让黑暗只是黑暗,让荒芜永远荒芜……可现在,我见过光明了……我再也回不到过去……我是个盲人,可我内心充满诗歌,我见过了天空的色彩,闻到了风的气味……”
  “贝丽,”她轻轻的唤她,“你见识过、拥有过爱。”
  “那么,你就不再是个盲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平淡的语气,柳余刚才没掉下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真没出息。
  她道。
  “不要再抗拒爱,爱下一个人吧。”
  弗格斯夫人道。
  柳余捂着脸:
  “我,我……”
  她感觉,她在一点点变好。
  那些荒芜的地方,开始长出青青绿草,开出鲜妍的花。
  第一百四十九章
  鎏金烛台, 食物的香气,啜泣的少女,还有温柔的贵妇。
  “噢贝莉娅……是母亲的错, 又让你想起了那些伤心事。”弗格斯夫人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说了, 喝酒。明天还有一场生日宴会等着我们。”
  柳余擦了擦眼泪,红红的眼睛和鼻头让她看起来像只兔子。
  她点点头:
  “恩。”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自觉的羞赧。
  弗格斯夫人拔开酒罐的塞子, 汩汩的酒夜重新注入酒杯, 推过来:
  “喝吧。”
  她还亲手给她盛了碗汤, 目光注视着汤碗上漂浮的碎叶,轻声道:
  “这罗勒叶很难得, 只有大贵族和宫廷才能有……你小时候偶然吃过一回, 就一直吵着再要……没想到隔了那么多年, 这是第二回 。”
  柳余没吭声。
  弗格斯夫人抬头,眼里有着怀念:
  “我说的, 是不是太多了?”
  柳余摇头:
  “不, 母亲,我喜欢听这些。”
  两人碰杯,断断续续地喝。
  拜酒精所赐, 弗格斯夫人一直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发生在弗格斯家的趣事……柳余弯着眼睛听着,仿佛也真的参与进了这段过去,好像自己是弗格斯夫人口中那个备受宠爱、又“受了大委屈”的女儿……
  “我很幸福, 母亲,我很幸福。”少女捂着脸, 眼睛闪亮,“……脸好烫。”
  “噢贝莉娅, 你醉了。”
  弗格斯夫人支着下颔,咯咯咯笑。
  她笑起来嗓音更尖了,像是一把“突突突”的机关枪,可配上她半老的风情,以及眼角挤出的鱼尾纹…仿佛与窗外的月色、面前的烛光相融,组合成一幅母亲的底色……
  柳余看着她,突然道:
  “母亲,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
  弗格斯夫人莞尔:
  “噢贝丽,你今天就像个孩子。”
  柳余起身,在弗格斯夫人惊讶的眼神里,从身后抱住她,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闷闷道:
  “我就是个孩子。”
  弗格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任她抱了一会,回过头:
  “好了,贝丽,母亲今天陪你睡。你喝得够多了,我们上去吧。”
  她大大的蓝眼睛是那么温柔,少女高兴地点头:
  “恩!”
  “走吧。”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上楼,楼梯口蹲着的灰斑雀斜睨着两人,突然间一拍翅膀,飞了起来。
  “斑!”
  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而后,夜又恢复了寂静。
  ——————
  柳余躺到了床上。
  那双蔚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给她脱鞋、擦脸、掖被子的弗格斯夫人,一刻都不肯挪开,生怕她离开似的。
  “母亲,你永远不会不要我的,对吗?”
  她问。
  声音软软的,柔柔的,像是刚出壳的小鸟。
  弗格斯夫人低头,将她乱散的发丝捋到耳后,温柔地道:
  “噢当然,哪个母亲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不,有的。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母亲,也不是每个母亲都会喜欢自己的孩子。
  少女的蓝眸里滑过一丝黯然。
  “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贝莉娅。”弗格斯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被子,“好了,快睡吧。”
  少女像是得到了了不起的承诺,满足地闭上眼睛,过了会,突然又睁开:
  “我想听母亲唱歌。”
  “……嗯,贝莉娅想听什么歌呢?”
  “随便,只要是您唱的,什么都行。”
  少女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诚挚,因酒精熏红的小脸让她看起来像一朵绽放的花儿。
  弗格斯夫人上了床。
  给两人拉好被子,一只手搭在被子上,轻轻哼唱起来:
  “……安睡吧,宝贝……丁香花、红玫瑰,都已经闭上眼睛……圣婴树,会在梦中出现……宝贝,闭上眼,圣光照耀你,天神守卫你……
  静静地睡吧,愿你梦到天堂……静静地睡吧,愿你梦到天堂……”
  在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声中,柳余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睡意、酒意,以及女人身上的香气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味道,不很好闻,却很温暖。
  她感觉到了踏实。
  夜色渐渐深沉,似乎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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