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父亲自大姐姐走后,夜不能寐,时时要请太医开些镇定的药剂,还笑着说:“朕也同胖梨一般,爱吃药了。”
  霍枕宁一下子直起身子,有些后怕有些震惊。
  “爹爹怎么了,害了什么病?”
  璀错在一旁瞧着这姐妹俩话说不到一起,忙打了个圆场:“你走那一日,陛下有些不舍,倒没听说有什么不适。”
  霍曲柔双手交握坐在榻上,不屑地看了璀错一眼,这才闲闲说起:“陛下的身体,岂能让外人知晓。”她再度看向霍枕宁,“大姐姐能一腔热血地追了江微之而去,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常少使?大姐姐气父亲气的还少么?怎么还有颜面指责我?”
  若是换了从前的霍枕宁,大概要扑上去同她打架了。
  可此时的霍枕宁,因听了爹爹咳血一事,心中歉疚之情翻涌,也顾不上同她计较了。
  再者说了,到底是妹妹啊。
  她舒了一口气,向霍曲柔伸出了手。
  “别抱怨了。”霍枕宁换了温和的面色对她,“抱我倒是可以。”
  这下不仅璀错吃了一惊,就连霍曲柔都吓了一大跳。
  “大姐姐你太吓人了。”霍曲柔坐立不安地,去问璀错,“她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霍枕宁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感性,速速收回了手,讪讪道:“行了行了,你没事就回吧,那个常少钧真的不是什么好人,爹爹都不愿意我嫁,更不许你嫁了!”
  霍曲柔狐疑地看了自家大姐姐一眼,有些茫然。
  大姐姐自边塞回来,都说是嫁不成江微之了,人人都说常少钧德才兼备,必定赢得江都公主芳心,她心中气不过,这才找大姐姐问询,现下看来,竟不是如传说中那般。
  她慢慢道:“爹爹也不许大姐姐嫁?”她喃喃自语,“我还以为,爹爹是因着江微之不要你,才要将常少钧指给你……现下看来,爹爹也不是那么偏心……”
  霍枕宁重新靠在了窗边,似乎没听到那三个字。
  霍曲柔喃喃自语,过了一会儿便失魂落魄地走了。
  到了第二日,只听说姜鲤暂领了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一职,到得下午姜鲤便来回禀公主:“殿前司门前的那一棵细叶槐,树木中空早已枯死,恐会有断裂之祸,还请公主定夺。”
  霍枕宁正在窗下督促宫人清理花圃,听闻此言手头一颤,便碰掉了一朵明霞般得海棠。
  海棠花瓣散落一地,霍枕宁面不改色。
  “砍了便是。”她娇靥含笑,看向姜鲤,“目下快要过冬了,砍了是不是可以做炭?”
  公主如此善解人意,惹来周遭的宫人一阵赞叹。
  “公主好学问,竟然知道炭是木材做的。”
  姜鲤领命而去,倒是木樨站在花侧,感慨了一句:“到底也是废了心力从北边挪过来的,这么砍了,还真有些可惜。”
  霍枕宁踩了一地的落叶,有些沙沙之响。
  “死都死了,留着做甚,还不如砍了做柴,热火火地烧光了才好。”
  木樨有些意动。
  “是了,枯死在哪里,既不能遮阳,败落了又难看,倒不如砍了了事。”
  这般看来,公主倒完全是放下了。
  只是比她料想的要决断些。
  如此白水一般的日子过了月余,边疆传来战报。
  河西节度使江微之领两千护国军轻骑,出得牙狼关,在千里大漠闪电奔袭,十天内追上正撤退的北蛮大军,以迅雷之势击溃北蛮用以断后的一万精兵。
  其后趁北蛮军大乱之时,迎头猛进。
  北蛮大军才赢得一场胜仗,席卷了大梁的财务满载而归,断后的精兵瞬间被摧毁,不及通传前方。
  两千护国军以奇袭之势,追上前军,以牛羊开路,冲开了无防备之心的北蛮大军,并将挟持齐国公同几位将军的一支万人部队,围困在了幕栏峡,最终取得了惨烈的胜利。
  何谓惨烈?
  两千人只余三百人。主帅江微之前胸负刀伤,生死一线。
  而大梁的脊梁,齐国公江燕安,在被解救出来时,毅然接过了帅旗,最终以身抗敌,掩护三个儿子撤退幕栏山。
  最终战死沙场。
  何谓胜利?
  两千人大破六万人,斩敌八千九百六十人,可谓大胜。
  此番消息传至帝京,朝野上下,惊涛骇浪。
  皇帝哀恸,在大朝会上生生吐了血,即刻下圣旨以忠义勇武为齐国公的谥号,再封齐王,并由世子江遇承袭齐国公之爵位。
  是以十日之后,皇帝不顾朝臣阻拦,前往忠义门迎接齐国公的棺椁。
  这一日十一月二十五,天降大雪,忠义门大街之上,肃穆静默。
  大街旁伫立的是赤甲禁军,他们的身后则是身着缟素的帝京百姓。
  人人面上带着悲伤,有人还在抹着眼泪。
  十数里的长街,雪茫茫,人茫茫,巨大黄罗伞下的皇帝,披素白裘衣,人如孤松。
  自那茫茫的远山里,慢慢地走出了一列缄默的队伍。
  一抬檀香木棺椁扛在六人的肩头,其后跟着的是两抬担架,接着才是身着盔甲的护国军将士。
  慢慢地,抬着棺椁的队伍近了,不禁有人哭出声来:“那是大将军的棺材!”
  那肩扛棺椁的第一人,额头缠了白麻布,身着孝衣,清俊的眉眼如浓墨晕染,在茫茫的天地间潇潇肃肃,步履悲怆沉重。
  正是齐国公的四公子,江微之。
  而在他身旁的担架上,同样是两位身着孝衣的男子。
  正是齐国公府江逊、江逸。
  江微之一步步地向着忠义门而来,皇帝不顾朝臣相拦,疾步上前,欲接过江微之肩上的棺椁。
  “燕安,我来为你扛棺材!”
  江微之心中有万顷的悲恸,此时见皇帝如此,便紧紧地将父亲的棺椁扛在肩头,垂目道:“陛下,臣在。”
  皇帝心中歉疚之意如海浪翻涌,只命部队无需下拜,速速将国公之棺抬进城门。
  长街一片哀恸之声。
  漫天的白雪,飘飘洒洒地,落在将那肩扛棺椁的青年的身上,让人无端的为他哀伤起来。
  一月前,国公尚且只是失踪,一月后,帝京的百姓却迎来了国公的遗体。
  大梁的护国大将军,就此陨落。
  在其后几天的大朝会上,皇帝陷入了无尽的哀思中,思及年少时同江燕安的情谊,皇帝之根,未曾同国公见上最后一面。
  之后,朝中的情势却直转而下,以朔方节度使为首的一些朝臣,开始递上奏折,参齐国公贸然迎敌,陷两万护国军与封龙岭,有通敌之嫌。
  皇帝自然将其驳斥,其后却有朝臣纷纷谏言,最后竟然搜罗了齐国公十大罪状,其中不乏豢养私兵,吃空饷,强占民田等等罪名。
  于是,这每日的大朝会,都有人被当庭仗责。
  姜鲤新任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这干的第一件事儿,也正是执杖打朝臣们屁/股。
  朝中诸事搁置,每天都有两拨人当朝打嘴炮,皇帝不堪其扰,干脆罢了五□□。
  再多悲痛,也换不来国公的性命。
  为了分散朝野上下的争吵和传言,宫中下达圣旨,年后的二月十五日,拟于东华门为两位公主甄选驸马。
  此圣令一出,登时分消了关于国公的一些议论,朝臣们的兴趣即刻被转移,人人都聚焦在了甄选驸马一事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过渡章节,头秃秃秃秃秃秃秃秃。
  关于有位小仙女提的小bug,男子二十取字一事,捂脸,不要脸的解释下,本文原来的名字叫《迟日江山丽》,为了契合这个书名,才给男女主起的名字,忘记了二十取字一说,所以犯了错哈哈哈还请大家原谅我的才疏学浅。
  本文架空,所有的官职啊啥的都是为了剧情,不要介意哈~
  今天是作者的好日子,发红包了~
  第46章 再会(上)
  公主早晨用了一小块玫瑰莲蓉饼后, 便怏怏地搁了箸。
  横竖是在自己家里,做了家常打扮, 打算往那御花园里走一走。
  将将拐出了仁寿宫前的松树万年青的大影壁, 应大虎弯着腰过来,停了一停躬身道:“殿下,那株细叶槐的树干运出去时,夏大医去瞧了一眼, 树干湿润,枝桠还有新芽萌出,显然没有枯死。”
  霍枕宁愣了一愣,与木樨对看了一眼。
  木樨和婉一笑,开解公主:“砍都砍了, 计较死活也无甚意义了。”她仰头去看了天上的日头,笑说,“再过一时起了风, 也不好闲逛了,咱们去吧。”
  霍枕宁心里却堵堵的,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
  “叫姜鲤来见我。”
  应大虎点头应是, 领命而去。
  木樨默然,见公主转身回了寝殿, 便也默默地跟了上去。
  没过一时, 新任的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姜鲤一身锦衣,沐着冬阳而入。
  叩首行礼。
  霍枕宁并不与他寒暄,直截了当, 问的犀利。
  “姜步帅,你是厌恶那棵树,还是厌恶江迟。”她眉眼弯弯,猜测之语一句接着一句,“亦或是,心悦本公主?”
  姜鲤眼睫微颤,似乎被戳中了心事一般,垂下双目,一心只盯着桂粉色的地衣。
  “公主,臣不敢。”
  霍枕宁的目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
  “你不敢哪个?不敢厌恶江迟,还是不敢心悦本公主?”她心里头有一腔无名火,冲撞来去,“我瞧你敢的很!”
  姜鲤心下微叹,忽得有了些微弱的勇气,他慢慢地抬起了头,一双俊目恳切而真诚。
  “臣,不敢厌厌恶殿帅,更不敢心悦殿下。”他说的缓慢,语音里有若有似无的胆怯,“臣一心护卫殿下,半分杂念都不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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