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班师回朝
  一路金牌开道,御赐金牌,如圣上亲临,宫中守卫不敢阻拦,直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含元殿。
  蒙钧一身戎装跟在后面,看着身前威风凛凛的一行人眼皮直跳。
  君兮,她不是领兵赴南赈灾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这里而没传来一点风声?
  况且,统领禁军这么多年,他还从没见过哪一个武将敢率领手下众将无召入宫的。
  这个女人,越发的大胆了。
  君兮从蒙钧口中得知了皇上此时正在含元殿与诸番国使臣观看勇士比武。俗话讲,家丑不可外扬,现有使臣团在,此时本不宜抖出夏远之事的。
  然而她既然来了,便断不会无功而返。
  夏远能在朝堂立足至今,背后说不定有多少势力牵绊,她若想扳倒他便必须搞出大的动静来,让某些人想保他都保不了。
  她要给遇难的百姓和死去的将士一个交代。
  不惜代价。
  “授衔英威将军君兮,请见陛下。”君兮领着众将于含元殿殿门止步。
  君兮手中御赐金牌高举,朗声对殿门守卫道。
  殿门守卫看见君兮手中龙纹金牌连忙半跪见礼。礼毕,守卫微微抬头看向手拿金牌的女子,想告诉她,皇上正与番国来使在里面观摩勇士比武,闲人免进。
  然而抬头看到的却是女子冷峻如冰的脸,守卫已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了回去,探头往后面瞧了瞧,瞧见了冷脸跟在后面的禁军统领蒙统领,看蒙统领的样子似没有阻止之意。思及此,守卫连忙进去通禀。
  广场上比武胜负已分,鲁奇的尸体被迅速收了下去。原计划要到巳时的比武也随着高丽的认输而提前结束。
  胡尔克勒面色黑沉,已经坐不住了。甩袖站起身来,刚要辞去却被急急近前的守卫打断。
  “报~”一声长报。
  殿门守卫快步近前跪地通禀。
  殿门守卫向来是守门不出,非遇急事不会前来通禀,李治大袖一挥,“说。”
  “禀陛下,授衔英威将军君兮于殿外请见。”守卫跪地拱手高声道。
  “谁?”李治闻言身子往前一探,觉得今儿风可能有些大,话传进耳朵里出了差错。
  “授衔英威将军君兮。”守卫咬字眼一字一字重重道。
  李治这下听的清楚了,自己没听错。
  她回来了?李治吃了一惊。
  江南洪灾控制住了吗?那她为何没有递奏本上来竟然直接进了宫来,如此枉视君威,她真当自己有功了?李治心中微起怒气。
  “宣。”李治冷脸道。
  君兮?城郊使手段算计他的那个傲娇女人?她回来了?
  赫连峥看着殿门守卫匆匆退回殿外,嘴角牵起一线笑意,身子扭了扭换了个儒雅的姿势。
  远远的,女子身姿比于偌大更显几分娇小,君兮步步铿锵走上场上。
  “臣将君兮,奉陛下圣命率领万将士赴江南道抗洪赈灾,灾情已控,灾后重建已毕,现班师回朝领兵述职。”君兮一身戎装,立于场上正中,搭腕垂首,声音冷冽恭敬。
  “君卿辛苦了。”李治不冷不热的敷衍了句。
  “事既已毕,君卿当应好生歇着,述职一事上书奏折一封言明情况便可了,没必要领着众将士亲自进宫。”李治朗声道,虽然话里话外是体恤将士们奔波劳累,语气却明显是不喜君兮莽撞擅入宫来。
  “陛下有所不知,臣将今日入宫,便是有本要奏。”君兮放下作礼手臂,挺直脊背,仰首看向看台上已经一脸不悦的李治,眼角余光则扫到两旁一脸看戏模样的诸国使臣。
  有些话,她必须说,但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
  李治闻声下巴微扬,不明白君兮是那根脑筋搭错了弦。“奏上来。”
  “臣将请奏之事,乃我大唐国事,不宜外泄。”君兮低眉垂睫,意思很明显,我有本要奏,但事乃我大唐私事。你批准我说了,现在有外人在,我又不能说。
  诸番国使臣难得有热闹看,那会那么容易便走,一个个摸杯子的摸杯子,吃果点的吃果点,总之权当没听到。
  大张旗鼓的来了,这时候想起来要避着人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非要避着人说?
  她想让自己说什么?说我有点见不得人的事要处理,你们先回避一下?
  成何体统!
  李治面色微僵。
  多日不见,她和她那个主子真是越来越像,简直无法无天了。
  赫连峥坐在座位上,看着台下那个不卑不亢的女子,凤眸微眯。冗长沉寂,她竟无半点退步的意思。摆明了你不让他们走我就不说,你不让我说还不行的架势。
  赫连峥目光转向对面的宫澧,不是说她是从国公府出去的吗,如何此时看她与皇上僵持不下也不出言相助?
  此时的宫澧优雅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心已满是冷汗。
  今日备车来宫里,钟统领将自己事先藏在了马车里,在马车里,主子告诉了他今日何时该说什么话,可谁能想到君姑娘突然回了来。
  主子对君姑娘有心,他们都知道。现下场面僵持,若场上的是主子,定有法化解,可他只是个替子,万不敢多说一句话。
  各国使臣还在装傻充楞,一袭红衣的赫连峥微微一笑,款款站起身来,“既是大唐私事,本王也就不厚颜无耻的赖在这了。”赫连峥悠悠道,说着对李治鞠了一礼,“峥且回避了,唐皇陛下万福。”
  李治见状面色微微缓和,颌首应承。
  赫连峥潇洒一个转身,临走前回眸瞥了场上一眼。女子脊背挺的老直,目光平静无波。
  其他六国使臣见赫连峥离席脸色微变,你要走便走好了,非要加上句“不厚颜无耻的赖在这了”,说谁呢?
  但既然有人开了头,纵使众人再想赖在这也不能了,所以赫连峥离去后,众人也都怏怏辞去。
  一时间场上只剩下了帝后和朝中三品以上文武朝臣。
  “有什么事,说吧。”李治身子往后一倚,明显已经发怒。
  “臣有本奏。”君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顾一身盔甲碰地发出哗啦声。
  “臣有本奏。臣领兵赴南,在填补决堤坝口时发现坝口之土散碎糜烂,粗略估计,至少有五年不曾加固,因而才会在暴雨中不支决堤。”
  “不可能!”李治闻言猛的一挥手,“年前朕才命户部拨了修堤银款下去。”
  “陛下,填补决堤坝口时,臣领兵一千,随行将士皆可为证。”君兮恭敬道。
  “户部尚书……”
  “陛下息怒,臣还没奏完。”君兮打断李治的话。
  李治闻言面色一沉,“接着说。”
  “臣有本奏,有人私挪官银中饱私囊,以至堤坝不建,运河决堤。千顷良田,一方民计,皆毁于这一崩之间,祸遗百年。”
  “臣有本奏,有人因怕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之事东窗事发,不惜沿路埋伏我等,以致千骑兵马险陷万箭穿心之境。”
  “臣有本奏,有人为防事迹败露,威逼州丞柳福江设计轰杀所有赈灾将士。柳福江不从,则假施号令。以采石之名将一万赈灾将士遣至事先埋了大量火药的山中,欲全歼之,臣听到风声匆忙赶到,却仍有数百将士葬身冷山。”
  “臣有本奏,有人利欲熏心,不惜遣派亲信下至余杭监督州丞柳福江将灾银上缴,柳福江莫敢不从,官府粥铺每日不过放粮十石,以至饿殍满地,伏尸遍野。柳福江为向其表忠心,不得不大兴土木,已私藏赈灾银款待其离去下放民用,以因此延误最佳时机,导致江南道大规模爆发瘟疫,横死万众。”
  君兮一连五句臣有本奏,一字一句说的平静缓慢,然而每一个字却都狠狠敲在李治的心上,字字见血。
  在座众臣看着场下不苟言辞的女子,已然呆住。
  搅在朝堂这个大染缸里,没有谁敢说自己是干净的。不是今日他送你,就是明日你送他,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朝堂之上,贪官十有八九,却没见过有这般……这般手笔的。
  吞并灾银百万,袭杀将领,轰杀将士,又致使瘟疫横行,沾染人命岂止万众?
  “臣恳请陛下为于洪水中丧命的三千二百六十一名黎民百姓,为汾山死不瞑目的一百五十一名将士,为沾染瘟疫横死的百姓无辜百姓讨个公道。”君兮挺直跪在地上,言罢伏地顿首。
  “谁?那个人是谁?!”李治颤抖着手支于身前,爆喝一声。
  “当今一品军侯——夏远。”君兮直起身,冷眼看向看台西南方向,扬臂一指。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女子伸出手臂看过去。
  夏远在看到君兮进殿刹那便已面无血色,此刻看着君兮的手指向自己,忙撩袍起身。
  “简直是一派胡言!”夏远沉声怒斥,“老夫历任两朝,护我大唐社稷江山,一向忠心耿耿,怎会做出那等丧尽天良的事来。你莫要血口喷人”夏远看着君兮,一脸震怒之色,转而拱手看向李治,“还请陛下明查还老臣个公道啊。”
  李治看着夏远那张因愤怒而有些扭曲变形的脸,心中已信了几分。夏远是两朝元老,一向耿正,怎会做出这等事来?
  “君卿,此事干系重大,你可有证据?”李治面色深深的问。
  李治知道君兮是个用事实说话的人,没有证据这些事她根本就不会抖出来。
  虽然她所列罪状涉及久远,但是他相信,她手中一定握着证据。
  李治期待的看着君兮,耳边果然传来了她清冽的声音,“有。”君兮说。
  “人证物证齐全,夏侯爷敢与本将对峙吗?”君兮问。
  “有何不敢?!”夏远下巴一抬冷睨着下方,心脏却怦怦跳个不停。
  “那就先请你见两个人。”君兮冷眼看了夏远一眼,“带上来!”
  一声冷唤,殿外由西北营将士押着四个人走了过来。被押四人中只有一人戴了枷锁,其他三人皆只被扭着双臂。
  待众人看清了戴着枷锁之人时都不禁吃了一惊,那不是夏远次子夏戚沐吗?他不是生病了在家养病吗?怎么会被绑了去?
  “他是夏侯爷您的二子,您可认得?”君兮幽幽问道。
  夏远的脸阴沉的吓人,难怪这些日子没得到南面半点讯息,连君兮回都的消息都没传来。
  “自是认得。”夏远绷着脸,冷声道。
  “我是在余杭捕到他的。”君兮冷声道,“就是因为他假施号令,致我军中百众儿郎埋骨他乡,尸骨无存。”
  “他是人证。”君兮指了指一边跪着的候三儿。
  “是这样吗?”李治沉声问。
  “是的,是他。大人本来让闲的将队伍遣去禺山的,是他让小的将队伍带去汾山的。小的真的不知道汾山有埋伏,不然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儿啊。”候三身子哆嗦如筛糠,“求皇上饶命。”
  “逆子,你怎能做这等事?!”夏远突然暴喝一声,在座众人皆惊了一惊。
  什么情况?
  夏戚沐闻言霍然抬手,眼睛瞪得老大看着他的父亲。
  “回陛下,此逆子之前与老夫说要去寻江湖友人玩乐,老夫觉得无伤大雅,也便许了。自古朝堂江湖便不作交涉,老夫怕此事于他声名不利,才谎称他生病卧床,没想到逆子竟然做了这等恶劣之事,老夫……老夫……家门不幸啊!”夏远掩面作伤心之状。
  “爹~”
  “我没有你这个逆子!”夏远暴喝一声截断夏戚沐的话。
  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择了个干干净净,真是好不厉害。
  君兮看着夏远那张虚伪的脸,冷笑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当年便离开那个家何尝不是幸事一件。
  君兮将目光转向另一个被押上来的人。
  他的头发散乱垂在脸侧,身子蜷成一团,手不断地在空气中挥舞,嘴里还说着什么,“不……不是我……怎么会这样……夏远……夏远……是夏远……”
  “他便是江南道统领七州十四郡的州丞柳福江。”君兮看着坐在地上疯疯癫癫的人道,“他在看到因瘟疫而暴毙的百姓后便成了这个样子。”君兮说道,语气轻和像怕惊了他一般。
  “他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悔恨不已,精神崩溃,脑中只剩下了他记忆最深刻的事。”
  “不是我……我是被逼的……”柳福江抱着头,哭着道,“你们别找我,是夏远,是夏远,你们去找他……”
  “一个疯癫之人的话,叫人如何相信?”夏远沾了沾根本没有眼泪的眼角,看着场下乞丐不如的柳福江,冷哼一声。
  君兮不答,转头看向另一个被押上来的人,“这位,在座诸位大人都见过,他便是当初在行宫将江南道发洪灾的消息传来的人,州丞府护院统领,吕世荐。”君兮说的不急不缓。
  众人微微颌首,虽然此人现在看起来单薄了些,但是毕竟两次见面相隔时间不算太长,况且他上次出现的太过隆重,想忘都难。
  “吕世荐,你告诉陛下,当日在你离开行宫至来到西北营的中间,你都做了什么。”君兮冷冷开口。
  “那日我去西北营前,被一个拿着州丞大人令牌的人截下。他说他是州丞大人的人,他要我在队伍抵达余杭之前除掉钦差大人,否则就派人将被困在山上的百姓乱箭射死。”吕世荐如实答道。
  “你还记得当初拿令牌那个人的样子吗?”李治问。
  “回陛下,小的记得。”
  “来人,宣画师!”李治传令道。
  画师很快就到了,吕世荐跪着描述着那个人的面貌细节,画师根据他的描述将人像画出来,画好再给他看以提出修改意见。
  日头一点点由偏东移到了偏西。吕世荐终于点了点头,“就是他。”
  此画师是宫中御用画师,选妃的画像皆出自他手,眉眼素来清晰,栩栩如生。
  因此画师将画像展示到众人眼前时,很多大臣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来。
  每个大臣身边都有一两个贴身侍从,画像上这个人就是夏远的贴身侍从——夏季。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夏远身上。吕世荐是从余杭来的人,按理来说不可能见过夏季,如今他能将夏季的特征清晰的描述出来,说明了什么?
  “不过一幅画而已,只要事先让他多看几遍画像,自然记得住,又如何能信?”夏远冷哼一声,“枉本侯寿诞还曾亲请将军过府,不想竟给自己惹了祸端。本侯不知是哪里惹了英威将军,这般处心积虑的要陷害本侯。”
  众人闻言觉得此言有理,吕世荐虽然能爆出夏季的特征来,却也未必真的就见过。而君兮又曾去侯府赴宴,自是见过夏季的,若是君兮有心要陷害夏远,事先让吕世荐看过夏季的画像也不是不可能。
  “你不觉得你的话根本说不通吗?”君兮冷笑,“首先,他是柳福江的手下,是余杭人,在行宫那日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如何肯随我来此冤枉于你?”
  “其次,他为了保住困在山上的百姓,曾三次对我下杀手。你说我与他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