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她害羞了(首订抢楼万更求收)
  “你个女娃,怎么突然出手打人。”药伯瘫坐在门口捂着胸口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宫澧和钟离入了门来便看到了这么一幕。
  “……”
  宫澧看到药伯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样子,眉头挑了挑转头看向榻上一脸警戒的君兮。
  君兮突然明白了什么,面上倒也没有尴尬之色,自然的把手中的刀插回了腿侧。
  “国公大人。”君兮开口道,脸色微微泛红。
  这是营帐一夜之后二人首次相见。君兮快速瞄了宫澧一眼,却见某人脸不红心不跳,仪态翩翩儒雅自得,哪有一丝不自在的样子。
  似乎好像他完全不记得那夜发生了什么。君兮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若他宿醉忘了便是最好,免了尴尬。想到这,君兮脸上微红也有了些许缓和。
  “主子,她她她她……她打人,老头子我这把老骨头差点被她摔折了。”君兮刚言语一句,药伯已经抢着开了口。
  宫澧轻笑了笑,接过钟离手中端着的汤碗,避过药伯伸过来的手,阔步走到床边撩袍坐下。
  “为老不尊,该打。”
  宫澧红唇轻阖,声音似落珠滚玉。
  “主子,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爱护下属的主子了。”药伯捶地顿足捂脸痛哭。
  一旁的钟离实在看不下去,拉着药伯领口揽臂往肩上一担,把药伯扛了出去。屋内瞬间清净了下来。
  “醒了。”宫澧轻搅了搅手中汤,语气轻和自在像在说今天天气好晴朗。
  “嗯。”君兮微微点头。
  “热了?”宫澧眉头一皱,把被子往一边扯了扯。
  君兮脸上表情微僵,“还好,还好。”君兮尴尬应声,抬手摸了摸脸,有红?可能是室内过于憋闷了。
  “觉得如何?可恢复些了?”宫澧没看到君兮一瞬间纠结的神情随口问道。
  “劳国公挂心,好多了。”君兮笑着应声,丝毫没有被昨夜之事打击的样子。
  她心中想的清楚,从最后那个封井放蛇的举动来看,那个人诱她入井的目的是为了取她性命。
  但是他分明可以在她入井之时便直接封了井口,完全不必费劲周章的在井壁刻下那四幅涂鸦。他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并不仅仅是要杀了她。
  幽闭的空间,无边的黑暗,随时而来的死亡,加上那段惨痛的记忆。他不仅要她死,还要在死前击垮她的心理防线。
  可惜她没死,便注定不会如他所愿被那段沉暗的记忆打倒,从此一蹶不振消极度日。她是君兮,不管那三年的记忆多么残忍痛苦,都是过去的事,活人从不会被往事逼死。她能做的,是做好当下。
  宫澧轻搅着汤,感觉凉的差不多了,手执汤匙舀了一勺微微递了递,像是要往前送的样子,随即又收了回去,这么重复了两三次。宫澧眉头轻皱略有些无奈的放开汤匙把碗往君兮手里一推,“尝尝。”宫澧说。
  君兮浅笑接过,舀了一勺送进口中。
  “味道如何?”宫澧问。
  “还好,就是稍微清淡了那么点。”君兮挑了挑碗里仅有的几根青菜。
  “这也是买的吗?”君兮问道,直觉得口中汤味浅淡,似乎和以前喝的价值连城的那些不太一样。
  “钟离做的。”宫澧说的一本正经。
  外面正与药伯大眼瞪小眼对峙的钟离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刚醒,喝些清淡的比较好。”想了想,宫澧又补了句。
  君兮不置可否,须臾便把一碗汤喝了精光,井底一夜她确实也饿的不轻。
  “你怎么会去找我?”君兮放下碗似随口问道。
  石板盖下那一瞬,她心底已然绝望,后来更是雪上加霜的中了蛇毒。随着精力消耗蛇毒攻心,她的意识也已渐渐模糊,好在曾吃过血丹勉强尚可维持一丝清醒。她以为她会在那个幽暗的深井之底饿死,或者中毒而死,风干发臭都不会有人发现。那时的无助绝望,此时想来仍然心悸。却没想到不过半日,他便来了。
  “王来了,说你在侯府失踪了。本公觉得以你的性格,三更半夜应该不会走的太远,应出不了侯府去。所以便在侯府随便找了找,恰巧就找到你了。”宫澧把大半天翻遍整个侯府千百房舍的焦灼急切说的轻巧。
  “所以,你没事跑到枯井里做什么,还盖了盖子?”
  君兮闻言噗的笑出声来,他如何把那般险的境地说的这般清新脱俗,好像她去井底是和他玩捉迷藏似的。
  “昨夜我歇下后察觉到门外有人,便出了手,门外人射了信镖以身世信息诱我去了井边。我一时头脑发热便去了。”
  “看清那人的模样了吗?”宫澧问。
  君兮摇了摇头,“他在门外,门刚咧了缝他便射了镖,我完全没看到他。”
  “那你也信了那信上所言?”
  “信了。”君兮自嘲一笑,“所谓当局者迷,当如是。”
  “所以……在井底你发现什么了?”宫澧双目直视君兮,试探的问。
  “我都想起来了。那三年空白记忆,我的生身父母。”
  到底还是这样,她终究是知道了。
  宫澧没有出声,抬头听她说。
  “我娘是侯府的婢子,我是她和夏远的私生女。”君兮说的平淡,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知道。”半晌沉寂,宫澧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君兮蓦然怔住。
  “在你出城去西北营的那夜我便知道了。”宫澧缓缓道,“我的人找到了侯府遣出的老嬷嬷,她是霍宛心的奶娘。据她交待霍宛心曾在城外山神庙里杀过一个与夏远私通的婢子。因为在静隐寺旁,所以便联系到了你,后来经过多方走访查证,最终确认那个婢子就是你的生身之母。”
  “一直不知道该要如何告诉你这件事,现在看来不必我说了。”宫澧面色微黯。
  “国公大人几次救君兮性命,君兮铭记。但请国公放心,即便我的事已了,我也会竭尽所能帮您查探当年国公府一事的。”君兮闻言正色道。
  宫澧见君兮一脸严肃的样子,轻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我不告诉于你,岂是惧你不为我驱使?不过是不愿让你直面那凄惨旧事罢了。
  “看你生龙活虎的样子,不用再在榻上歇着了吧。”宫澧不应,岔话道。
  君兮抬手挥了挥,点点头,“嗯。”
  “走吧,为你备了晚宴。”宫澧瞥了眼窗外偏斜夕阳。
  一顿风卷残云,君兮心下甚是满意,这才是国公府伙食的正确打开方式,刚刚那碗汤着实不符国公府高贵的气质。
  撤了餐盘,桌上又摆了两盘果品,君兮吃的饱了却还是忍不住吃了不少。
  “你饿了许久,且先少吃点。”宫澧看着见了底的果盘出声道。
  “我想明白了,说不定下次吃饭是什么时候,所以在还能吃的时候一定要多吃点。”君兮粲然一笑。
  “那个人是冲你来的,此次失手必然还有后手。”宫澧略有些担忧的看着君兮,“回到我身边来吧。”
  “现在本就是多事之秋,武后于我虽投鼠忌器终究还是容不下的。我得封衔位,怕是想回都回不来。”君兮嗤笑摇了摇头。
  只要你愿意,我自有办法留下你。宫澧心中暗道,却没有说出口。她有心振翅,他拖着有毒之体残喘苟活终究护不了她一世。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宫澧轻声问。
  “接下来?我想先把我娘的尸骨找回来。”君兮正色道。
  她还没想好日后该要如何做,要面对夏远,如何应对那个暗中要杀她的人。但当下她最该做的便是收敛娘的尸骨,无论如何她是娘的女儿,为人子女,怎能放任母亲尸骨埋于荒野之中。
  “你吃饱了吗?”宫澧没头没脑的问了句。
  “嗯。”君兮轻点了点头。
  “跟我来。”宫澧施施然起身走了出去。
  君兮微怔,却也跟了出去。
  宫澧走在前面,径直来到青虞轩门口,抬手推开门,转身站在门边对她招了招手。
  君兮疑惑跟上,却在看到里面景象刹那驻了足。
  青虞轩正中的位置置有一案,案长八尺,宽三。案上一副白骨摆的齐整,除了一些散碎骨片已拼了大概,白骨长约六尺,是个成人。然而那尸骨干细薄削,一眼看上去便知其生前定然长期处于饥饿。
  案上白骨于她本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象,可虽相距丈远她却也清晰看到了白骨上那细密如梳齿般的凹痕。
  这是……
  君兮缓步走向案台,步若千金重,不过丈余远的距离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使得她走到案边已耗尽了气力。
  白骨上多处都有细微裂纹,手肘处更有骨折的痕迹,君兮抬起手来探向案上却生生止在半空。这不是君兮第一次看到枯白骸骨,却第一次惧怕碰触。手掌缓缓落在白骨之上,指尖轻触骨面,凹痕斑驳粗糙不平刺着指腹细肤,那是铁梳刷过留下的痕迹,历光阴岁月而不消。
  她本为奴,却与主上私通诞下一女,遮掩度日残喘苟活,却终因为幼女蹒跚学步那一声啼哭发了祸端。正室夫人咄咄相逼,死命拼逃得保幼女一命,己身却亡于酷刑。
  一生之路于芳华岁月而止,一辈子活的低贱,死的更是凄惨。
  抵着白骨的指尖有冷意传来,君兮眼中水雾氤氲,朦胧了眼前尸骸白骨。
  君兮无言,宫澧不语,室内笼罩着压抑的气氛。
  “她怎么会在这?”好半晌,君兮才敛了情绪,开口问。
  “是几个在山神庙旁掘井的普通百姓发现的,报给了京兆府,京兆府督办不来,移交了大理寺。”宫澧在她身后缓声道。
  “谢谢你。”君兮抬手擦干面上泪痕,低声呢喃,案上碎骨拼的不全但却尽力还原,他用了心。
  “如今使团来都在即,不宜行葬。尸骨且先停放在这里吧,待使团离都……”
  “能借个火吗?”
  不待宫澧说完君兮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火?”
  “我想将尸骨火化。”君兮冷声道。
  她知道她娘是奴籍婢子,又是因与主上私通而死,这样的人背纲常德行,被丢进山野喂狗的也不在少数,根本受不起大葬之礼。
  “她生前一直禁锢侯府,受了太多苦,逝后便化灰一缕看看万千世界繁华吧。”
  “也好。”宫澧微微颌首,对着空气轻唤一声,“来人,速去后院备耒木架火。”
  “是。”一声恭应,已有人去办了。
  “多谢国公大人。”君兮垂首行礼。
  火光燎燎腾起明黄亮焰,映的人脸虚影扭曲,大火炽烈吞灭耒木之上嶙峋白骨,焚成干灰一把。
  君兮和宫澧并肩而立,看着大火烈焰腾腾燃烧,看着耒木渐没,看着白骨成灰。直看着火苗节节矮下去,看着烧的通红的木头渐渐失了温度,看着浓浓夜色笼下来。
  君兮不动,宫澧不语。
  他看着她,看着她站在那里,双目睁圆,就那么看着,瞧着,直到最后一点火星也湮没在黑夜里。
  火光灭尽,耒木化炭,白骨成灰。
  “骨灰请国公大人差人代为撒入洛水。”冗长沉寂,君兮终于开了口。
  “好。”宫澧和声应。
  “多谢国公大人。天色不早了,我出来也很久了,该回营中去了。”君兮目光略过身前灰烬,微微鞠礼,“告辞。”
  宫澧静默,看着女子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她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坚强。一句一言谢,在她的心中,他们之间的界限也比他想象的划的要清。
  这样的疏离,似乎是从那夜放纵之后才开始的。
  她,害羞了。
  思及此,宫澧嘴角轻勾荡起一抹笑意,很浅,却很真。
  那边钟离已经遣隐卫将骨灰收进了盒子里,转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便见自家主子正看着天上半残的月亮痴痴笑着。钟离仰头瞧了瞧,实在不明白万年不变的月亮有多好笑。
  “主子,收拾好了。”整理完毕,钟离来到宫澧身边轻唤了一声。
  宫澧被这一唤回过神来,微微颌首,“收到祠堂里。”宫澧淡淡开口。
  “是。”钟离应声。
  “那边怎么样了?”宫澧抬头看了钟离一眼,冷声问。
  “武后求了情,不过收了他的调令而已。”钟离自是知道宫澧问的什么,站在宫澧身前恭敬的答。
  “武后?夏远竟然是武后的人,还真是出乎本公的意料。”宫澧轻笑。
  “主子,夏远毕竟是……”钟离的目光往方才人影消失的地方瞥了一眼,“您这么做会不会……”
  “不会。”宫澧笃定道,脸上一贯的云淡风轻之色,“之前不会之后亦不会。”
  “那……此次没能扳倒夏远,他会不会反过头来与武后联手对我们不利?”
  “落了齿的老虎不如猫,没了军权的军侯也掀不起风浪。何况我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她伤在侯府,我很生气。”宫澧语气清冽,却透着阴气森森。
  君兮不知道她走之后国公府主仆二人的对话又掀起了新的事端,她心头现在已经乱的很了。
  从国公府出来她并没有直接回营区去,因为井底那四幅涂鸦不仅仅唤她想起了她的身世,同时也让她记起了她娘被害死之后的事。
  那日霍宛心看着她娘咽了气便离开了,留下了四名下人处理尸体。那四名下人草草将山神庙里的血擦了,便抬着她娘的尸骨出了门。而她惊恐之下则从帘下爬了出来,爬到了门边,透过门缝她看到那四个下人在庙前不远处挖了个深坑把她娘的尸骨埋了。
  然而就在四人埋了尸骨要离去的时候他们却突然倒了下去。
  他们晕倒之后,从树后走出两个人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她们都穿着白色的衣服。那个女人摸索前行,是个瞎子。她看到女孩把女人领到那四名下人身边,女人生生剜下了他们的眼睛,吃了。
  当时的她被这一幕吓得身子一颤,手无意抖动碰到了门发出砰的一声响。
  女人发现了她,要杀了她,却被女孩阻止了。
  女孩对女人说,“师父,徒儿消忆之术练的差不多了,她便让徒儿练练手吧。”
  女人同意了。
  随后她便觉得神智不清楚起来,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女孩的声音。
  她说,“你的记忆就是你的,没有人可以剥夺。”再那之后,她醒过来便已经是娄家女儿了。
  而那个小女孩,她有着一双幽深冥瞳,发着银色的光。所以那日药庐初见她脑中的似曾相识之感是真的,那双银瞳她曾经确实见过。
  白殷——她的记忆便是被她所封。
  君兮来到药庐时,白殷刚从一个人体内挖了颗心脏出来,天知道她在哪搞到那么多新鲜的尸体。君兮见她在忙也不急,背倚着门静静看着。
  只见她拿着那人的心脏在外面放了约么一刻钟,这一刻钟她一直在帮那具尸体止血。一刻钟后她拿起那颗心脏转而塞回了尸体胸腔里,纤长指尖捏着一根银针穿针引线须臾便又将其缝了回去。
  “你又有什么事了?”白殷接好了心脏,开始缝合胸腔,显然对于胸腔的缝合她比较擅长,所以尽管手下工作未止她却也淡淡开了口。
  “我们明明见过,你为什么不承认?”君兮的声音清冷薄凉。
  “我很忙,记不得很多事。”
  “我都记起来了,在山神庙发生的一切。”
  白殷闻言头都没抬,专注手下走线银针,甚至一丝惊诧之色都没有,似乎早就料到她是来说这件事的。
  “记起来又怎样?”白殷轻笑,“你现在快乐吗?”
  “我……”
  “所以有些时候你苦苦追寻的结果未必便是你心中所希冀的那样,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你是如此,宫澧亦如此。”白殷的声音冷冷清清却听的君兮心头一颤。
  宫澧亦如此?
  君兮想到了营帐床榻之下的那副白骨,她助他揭开国公府旧案之于宫澧而言究竟是好还是坏?他苦苦追寻二十载的真相若是惨痛的除了平添悲情仇恨又有何意义?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君兮抬头看着白殷,什么叫宫澧亦如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世,难道也知道国公府之事的始末?
  “我是医者,只知救人。”白殷漠然开口,她已经将尸体的胸腔缝合了一层,断了线,燎了火开始缝第二层。
  “只知救人?那你为何封了我的记忆?”
  “你不是全都想起来了吗?那也应该记得当时她要杀了你,封你的记忆是救你的手段。”
  “既然你已经封了我的记忆,为何不彻底抹除它?反而让那些记忆碎片化作梦魇夜夜入梦来,让我追寻,让我记起?”
  “彻底抹除?你太天真了。”白殷嗤笑着摇了摇头,“你真的以为这世上有人能将一个人的记忆彻底抹除吗?”
  “我能做的不过是尽量让你遗忘,不再想起,就像旧物埋在尘埃里。是你被那血腥场面刺激了心智,执念太深不愿忘记才时刻以梦魇提醒自己。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你的记忆就是你的,没有人可以剥夺。你自己不能,我更不能。”
  “是……我吗?”君兮微怔,脑子里女人凄婉的惨叫,满眼血红,天地黏稠血腥一片,那都是她自己在提醒自己吗?是吗?
  “你本来可以在丰州生活的很好,有疼你的兄长,爱你的父亲,还可以做一些你想做的事。是你自己毁了这一切。”白殷斜睨了她一眼冷声道。
  “那么那四个下人呢?”君兮冷眼看着白殷,“你没有杀我,他们呢?”
  “他们并非死于我手,与我何干?”白殷侧目发问。
  “那女子双目失明,分明是由你引领着的,你身为药王谷传人却又何故追随歹人枉顾性命?”
  “歹人?她是我师父,怎的就是歹人了?”白殷冷笑一声。
  “你师父?鬼医白煞?”君兮有些难以置信。
  “算也不算。”白殷冷声道。
  “什么意思?”
  “她尚未入世的时候双目便失明了,你知道的,药王谷传人,以银瞳为志,失明了也便失去了入世资格。但当时我已拜在她门下,所以追随了她两年,至于你看到的她剜目生食是她为了医好双目做的引。”
  “你既已拜在她门下又何来不算一说?”
  “因为她死了。”
  “死了?”君兮眉头猛的一皱,“怎么会死了?不是说白煞入世二十载?”
  “是人都会死,何况她还是盲人。”白殷如看智障似的看了她一眼,“你口中所谓的入世二十载,是谷中族师代行的,于外道是而已。因为当时我还小,所以族师代行十余载,直到我入世行医。”
  “她是怎么死的?”君兮惊然而问,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需要白殷的证实。
  “中毒。”白殷轻轻突出两个字。
  “中毒?怎么会?”君兮眉头猝然皱起。
  “听谷中族师讲是因为她作孽太多,被谷主赐了毒药结命,族师亲监,就在山神庙一事之后不久。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当时我已经被带回了谷中。”
  “她死时何龄?”君兮急急问道。
  “那个时候,她应该是三十左右吧,记不清了。”白殷摇摇头。
  “你们不是二十入世吗?”君兮诧异的问,十五年前白情不过出世五载,白煞怎么会有三十岁?
  “你当银瞳是量产的吗?”白殷鄙视的看了君兮一眼,觉得她今晚可能吃错了药,脑子着实不灵光。
  “每一任药王谷行世之人游历期间除了敛药救人之外,还有一个任务便是寻得继承人收授为徒。本来透视银瞳便鲜有天生,若非天生便要上一任行世之人寻资质出众的孩童回谷,以灵药养眼,养出一副银眸的时间十几二十年不等。所以谷中人很少有真正二十入世的。近百年来也只有我与白情是的。”
  “那……中间的空档怎么办?没听说药王谷有中断行医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多中间衔接的空档都是族师入世代行的,不过打着该行世者的名义而已。”
  白煞,药王谷传人,曾得灵药浴身,中毒而死。而十五年前她三十岁,若她死于那时,十五年已过,当也腐化成骨。
  她与白情唯一的区别便是她不曾分娩过。
  所以……帐中的那副未娩白骨是白煞的?
  君兮已经不记得她是如何离开药庐的了,那一夜她接收的信息太多,多的把她的脑子搅的乱成一团。
  原本发现了疑似白情的尸骨以及密林黑袍人的出现让她打算待阅兵之事一了便着手调查国公府的旧案,却没想到那具白骨竟不是白情的,而是白煞的。
  在被封井底的那段静谧的时间她曾猜想诱自己入井之人是那个女人,那个当年便要杀了自己的女人。
  她的身世知者寥寥,即便是宫澧也不过知道她是夏远私生女,她在井中经历的一切他亦不清楚,可那四幅涂鸦却画的明白。
  而那日在山神庙里,霍宛心曾质问过她娘,说过井底之事,她以为是被白煞听了去,是她欲置自己于死地,却没想到白煞竟然在十五年前便已死了。
  那又是何人想要自己的命呢?难道……君兮心中隐有异动,难道是霍宛心察觉到了什么对她动了手?可自己与她不过见过一面,她失忆的事父兄皆不曾外说过,对外也不曾言语过她是养女,霍宛心一介深闺妇人怎么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和她失忆的事呢?
  况且井底那块掉落的玉牌也说不通。
  井底那块玉牌不曾被尘灰掩埋,再加上那四幅涂鸦是新刻上去的,可以肯定那块玉牌是诱她下井的那个人掉下的,有意无意。
  如果诱杀她的人真的是霍宛心,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必然会遣手下袭杀她,绝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而那牌子虽质地普通镂纹却甚是精美,之前的两块属于她和空心大师,这第三块不可能在一个普通下人手里。
  可那人若不是霍宛心,又会是谁那般清楚她的身世?
  而且,井底那四幅涂鸦唤她记起了自己的身世,记起了那三年空白记忆,记起了所有的所有却根本不记得自己身上曾有过玉牌。她娘是侯府婢子,果腹尚艰又怎么会有玉牌留与她?
  当初二入静隐寺,三问之答,空心大师曾言他曾于静隐寺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却不知。
  宫澧手中的玉牌是空心大师的,与她的是一对,空心大师说是故人托赠,他口中所谓的故人是何人?她的牌子又是从那里来的?
  从她记忆被封到成为娄家女儿,她的记忆有空白期,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寻回了记忆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却没想到纵然想了起来竟还有这般多的疑团残留。
  那个想要她命的人,如果不是霍宛心便只有武后和密林的那个黑袍人。
  她手中有武后暗害先帝的手书,又有宫澧相护,武后投鼠忌器,近日宫中事务多杂,断没道理这个时候对自己下手。
  至于黑袍人,他真正要对付的人是宫澧,对她下手不过是因为她在帮宫澧,密林一战黑袍人受伤不轻,应该不会这么快便有动作才是。
  而且无论是武后还是那个黑袍人都没理由会知道她那三年深井之底的身世才是。
  空心大师的玉牌来自一个故人,拖赠与他,与她身上的是一对,但她的玉牌来源却是个谜。昨夜诱杀她的人也有着出自同一人之手的玉牌一块,身份不明,袭杀目的不明。
  国公府悬案仍悬,宫德尸身不在,白情尸骨不知下落,国公府突起大火无因,那三条命案除沈心玉死因已明皆疑,白殷似乎知道些什么,却什么都不肯说。
  如今她手中掌握的线索纷杂不一,疑团一层覆一层纠缠在一起像个死结。
  她不知道自己在整件事情里算什么样的存在,更不知空心大师以及那个黑袍人甚至白殷在这里面又都扮演了何种的角色?
  明里暗里的人都蠢蠢欲动依着自己的目的把事情推向更加复杂的境地,那本就不明朗的真相也被搅得更加的扑朔迷离。
  君兮回到营区的时候,鬼和王正立守在中军帐前。副将雷钧带着都尉副尉一行十几人正围在帐外嚷嚷着要进得帐中去,王严词厉拒,他们却仍不依不饶。
  鬼一身缎锦黑衣混于夜色,月色映的脸色铁青。他的手执刀侧立,剑锋半出横臂拦在帐前,周身杀气腾腾,额上暴起青筋,手腕微抖似在抑制拔剑劈人的冲动。
  争执不休,雷钧等人情绪愈发激烈,动静也闹的越来越大。
  “做什么呢?”君兮于帐前三丈远处站定,冷声喝出。
  闻声众人齐齐看过来,见出声之人竟是君兮众人脸色各异。
  鬼铁青脸色微有缓和,王的脸上情绪复杂,有惊讶有欣喜。相比之下雷钧等人脸上的表情便比较单一了,他们只有一脸的诧异。
  不是说将军被这群人囚禁了吗?怎么从外面回来的?
  “将(主)军(子)。”几乎同时,众人都围了过来。
  “现在是三更天,中军帐还这般热闹,夜禁忘了吗?”君兮沉脸喝道。
  鬼冷脸昂首抱着剑站在一边,王默立不语。
  “将军息怒,我等两日未见您的身影,担心您……”雷钧话没说完,只意味深长的瞥了一边昂首挺胸的鬼一眼。
  “本将自有职务,副将多虑了。”君兮冷声道,“现在人也见了,都散了吧。”说完迈步便要进帐,却听一声急唤,“将军!”
  雷钧急急唤住君兮,横身挡了她的去路。
  “如何?你们还有事?”君兮睨目而问。
  “将军,我等连夜请求入帐并非无理取闹,确是有要事相商。”雷钧双手抱拳上身略作前倾。
  君兮横眼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严肃神情,不似玩乐。
  “进帐。”
  帐门掀开,君兮已经进了去。雷钧等人应声,随即跟了进去。
  “布防。”须臾里面传出女子清冷声音,之外再无声响传出。
  那一夜,副将雷钧率两名果毅都尉四名校尉八名副尉共一十五人齐入中军帐。中军帐内彻夜掌灯,帐外黑白无常十人齐出督岗,撤了巡逻队伍,中军帐周围十丈不许任何人靠近。
  远远的只能看到烛火跳动把硕大人头映于帐顶扭曲变了形,帐幕上人影攒动交叠,不时颌首以示赞同。偶尔有细碎声音传出也消碎在浓浓夜色里。
  没人知道那一整夜西北营整个核心领导团队商议了什么,只知道中军帐严密封锁。直到翌日太阳升的老高众人才出了来,出来时一个个神采奕奕,丝毫没有熬夜一宿的沧桑疲惫。
  那一日,副将在泥潭泡了一天,把长达十丈的泥潭障碍整个过了一遍,身上添了六处伤仍浑然不觉,大呼过瘾。
  那一日,两名果毅都尉来到校场拼了一天箭,无数箭头刺烂了三十七个靶子仍不放下,直嚷再来。
  那一日,四名校尉与八名副尉两两一组在辕门比武,挥着大刀从白天砍到黄昏,刀刃卷了十九把,直砍到手已握不住刀把仍不休止,躺在地上还道好爽。
  众将看的发愣,直呼有病。
  雷钧对此表示鄙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果毅都尉刘琦韬与赵猛相视一笑,我们的世界你们不懂。
  校尉副尉十几个汉子抱成一团笑着笑着哭了起来,从军十载熬了这么久终于要出头了,生个官发个财套俩铜板娶媳妇。不禁仰天长叹,跟对主子就是好。
  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中军帐,帐门掩着,随风而动,却看不到帐中半点细情。帐外大统领鬼亲自守门,众人不敢靠近,竖起耳朵听着,然听了一天中军帐里没传出一点动静来。
  直到黄昏时分帐中终于传出了众人期待许久的声音,女子的声音慵懒迷蒙,“打盥洗水来。”
  盥洗……水?将军在睡觉?
  众将倾倒。
  雷钧一把拍在皱眼大兵的头上,“你懂什么,那叫养精蓄锐。”说完一个躬身钻回了营帐,须臾鼾声嘹亮。
  “疯了疯了。”众将摇摇头,挪走盯着中军帐的眼继续嚯哈操练。
  咸亨元年八月十三,距番国使团入都不过两日之差,授衔英威将军领任整训西北营一务已过三十七日,一日后行阅兵大典,将帅按例当领兵赴麓山行宫述职。
  天才蒙蒙亮,行宫外百余将士已成方列队整齐排开,将士们重盔铁甲加身,手执长枪齐立身侧,周遭三尺清风里都漂着铁锈味儿。
  他们是才入伍一年略余的新兵,没上过战场厮杀没见过疆场冷血,却有严明军纪,一个个昂首挺胸身姿挺拔矗立若松,风过发飘眼不眨。
  百余兵士静立如若无人,只闻军旗迎风猎猎作响。
  他们昂首迎着晨风,候着朝阳,等着大门开启亮给天子一把出鞘利刀。
  寻常时候五更天一到行宫即开,眼下太阳已升了起来,卯时一刻大门仍然紧闭。
  月余大晴,地已干透,热辣辣的太阳升起来,虽是朝阳初升,热度不逊。毒热的阳光照着静立方队,无声无息,可闻厚重盔甲之上汗滴坠落之声,汗珠成股,无一人动。
  当先女子胯骑高头大马,披盔戴甲目光炯炯直视身前紧闭大门,身板挺直坐立若松。
  卯时三刻,一骑踏风而来卷起干尘飞扬,骑兵手中金令高举,守卫得令,粗索拉收,撤栅解栓,厚重大门轰然打开。
  君兮双腿夹紧马腹,驱马入城,领兵一百直入麓山行宫,行宫建于山顶,入围再直入五里便至山脚,那里已有内侍恭候。
  君兮一马当先于山下翻身下马。
  内侍见状手中火把燃上一旁静置一臂粗巨香,“香已燃,将军请入。”内侍低眉垂首恭敬道。
  君兮停也不停大手一挥弃马进山,身后方队行化作列,分队两排齐整排列紧接相随。
  麓山行宫广场。
  金撵屏扇銮驾飘摇,场围四周彩旗招招,场周禁军三步建防紧密护卫,场上首位帝后同列,两侧百官协齐。
  刚刚进了茶,西南方向突然“咻”的攒射一颗紫色亮弹跃入如洗碧空,“轰”的炸响在蓝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