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谢青玄的心跳猛地落了一拍,一下攥紧手中的袖子,猛地起身向那处跑去,背影难得狼狈。
  卫熙的衣裳已经完全湿透,笨重地挂在身上,像是一双大手,将她往水中拖。
  她的双手死死地抓着岸边的一块大石,因为大石棱角尖锐,本就被泡得泛白的手指,连连被刮破,留下道道深陷的血痕。
  露出的小臂隐隐浮现青色,渐渐绵软,微微颤抖。
  突然,又是一道激流,对着卫熙猛地撞来。
  “啊!”卫熙再也支撑不住,大叫一声被迫松开手。
  冰凉刺骨的溪水不断充斥她的口鼻,挤压着她肺里的空气,卫熙眼前渐渐陷入黑暗,她慌忙地想要抓住什么,却连手指都动不了。
  渐渐地,除了黑暗和寒冷,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脑海中,面容一一划过。
  偷溜进书房,打翻父王的颜料,弄脏父王刚画完的话,父王又生气又无奈的模样。
  春日里,窝在母亲怀中,闻着母亲身上的馨香,朦胧间看见的,母亲温柔浅笑的模样。
  闯了祸,躲在哥哥身后,哥哥抚着她的头,纵容地对她笑的模样。
  还有……
  第一次见到四叔,四叔迎着光,轻笑着叫她小丫头的模样……
  她还记得,那天的阳光特别好,暖风将四叔青色的长袍微微撩起,四叔像是要乘风而去。
  真可惜,再也见不到了呢。
  卫熙的意识渐渐模糊……
  “熙儿!熙儿!”
  嗯……怎么好像四叔的声音……
  是他来找我了吗?
  卫熙像是意识到谢青玄在叫她,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意志,奋力地想撇清眼前的黑暗。
  “乖!熙儿!醒醒!”
  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卫熙确定,就是她的四叔在叫她。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意识一清,睁大了紧闭的双眸。
  入眼,便是一幅如同天上谪仙一般的面容,只是那面容之上,沾染了红尘之色,将人一下拉入凡尘。
  卫熙愣愣地伸手去触碰来人的面容,却被人一手握住。
  那手同样冰冷,却比她的大上许多,将她的手牢牢包住。
  卫熙的心,就好像随着手一起被它拢住,再无害怕和恐惧。
  谢青玄见卫熙醒来,连忙问道:“熙儿,你能认出我是谁?能听清我说话吗?”
  当然知道了,你是四叔啊。
  卫熙眉眼弯起,刚想说话,喉间便溢出一阵咳嗽。
  “好了,好了,先别说话,乖。”谢青玄顺着卫熙的背,紧颦着眉说道。
  旁边的承影立刻将手中的披风,递向谢青玄,眼睛看向别处。
  “公子,先用这个给县主披上吧。”
  他当时刚想跳进水里把昭安县主救上来,谁知公子就突然冲了下去,连衣裳都没来得及脱,现在自然是全湿了。
  不过还好他出来的时候为公子多拿了件披风,如今刚好得用。
  谢青玄接过披风,将卫熙裹紧实,抱在怀里,怜爱地用下巴蹭下卫熙冰凉的额头,轻声道:“乖,闭上眼休息一会儿,等再睁眼时,就有好吃的点心了。”
  卫熙听着耳边的轻哄,疲累一下涌了上来,迷糊地“唔”了声,贴在谢青玄的胸口上睡了过去。
  一下下,有力的心跳声,让她格外安心。
  熟睡之际,她下意识地抓住谢青玄的衣角,在他胸口蹭了蹭。
  谢青玄眼神微缓,放轻了步伐,让怀里的小姑娘睡得安稳些。
  “去查清楚。”
  身后的承影,脚步一顿,看着前方留下一串的深色脚印,和谢青玄手臂中露出的点星艳色,不禁打了个寒颤。
  浑身上下被这句话激起的鸡皮疙瘩好半天才消下,他狠搓了一把脸,咽了口唾沫,转身消失在林中。
  卫熙几乎是在谢青玄将她放下的下一刻就醒了,她满脸惊慌地抓住谢青玄的手,问道:“四叔去哪儿?”
  谢青玄一愣,拉开榻上的锦被抖在卫熙的身上,将她整个人裹住。
  “你身上湿了,我去找丫头替你换衣服。”他轻声道。
  卫熙连连摇头,紧抓着谢青玄的手不放,又像是不安心似的,倾身扑到他的怀中。
  “不要,我怕。”
  “四叔不要走。”
  谢青玄怀中猛然拥入一团冰冷,身子不由一颤,像是抱着一个大冰块。
  然而,冰块是硬的,怀里的小县主却是软的。
  “乖,这样湿着衣裳会着凉的,等丫头替你换完衣裳,就可以吃好吃的点心了。”谢青玄耐着性子,轻哄着。
  伸手替县主拂去黏在额前的发丝,含笑道:“要是一直这样,就不漂亮了。”
  卫熙也不知被哪点打动,从谢青玄怀里探出头来,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对着谢青玄小声道:“那……那四叔要快点过来。”
  谢青玄见小县主总算愿意换衣服了,顿松一口气,轻轻颔首,“好。”
  于是,小县主催促着丫头换了衣裳,重新梳好头发,塞了两块点心,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找谢青玄。
  丫头哪敢让她走动,连忙将她按回床上,又赶紧叫来谢青玄。
  谢青玄刚进屋,就看见靠在床边的小县主。
  歪着身子,神情恹恹的,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弯了眉眼,琉璃般剔透的眼睛发出晶亮的光。
  这样好的小姑娘,就该放在华室明堂里好好养着,不受风雨,不历风霜。
  谢青玄走到床边,修长的手指捂住卫熙的眼睛,在她耳边轻哄道:“乖,先睡一觉,等睡醒了,就能见到王妃了。”
  “四叔不要走。”卫熙又蹭到了谢青玄怀里,软着声音撒娇。
  谢青玄轻笑一声,道:“好,我不走,就在这儿陪着你。”
  等到你醒了,就去帮你打坏人。
  小姑娘还不会傻到把自己弄成这样,那么,是谁呢?
  谢青玄的手指轻轻顺着卫熙细软的发丝,眼中是煞然的森意。
  ……
  “干得好!我原本以为你会下不去手呢,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宁无双觑着孙眷兰道。
  孙眷兰低着头,眉眼笼罩在阴影之中,轻声道:“你能过来些吗?我有点腿软。”
  “真是没用。”宁无双嗤笑一声,往孙眷兰那边走了几步,伸手去扶她。
  算了,她解决了卫熙,也算是了结了她一颗眼中钉,自己就帮帮她吧。
  “你胆子也……”
  她话还没说话,便觉一股力袭来,口鼻间充斥着冰凉的水,接着一个水花扑来,连大骂一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冲了下去。
  “呵,我当然不会傻的又将这样一个把柄,送到你的手上。”孙眷兰嘴边泛起冷笑。
  她转过身,目光投向昏迷的樱红,嘴边渐渐露出笑容。
  正好,等救这丫头,告诉她,卫熙是宁无双推下去,而宁无双则是和明德郡主勾结的。
  这样,她的麻烦就可以一洗而尽了。
  真好。
  第48章 互相撕咬
  “王妃,都怪我不好, 不该带着县主去溪边, 不然,她也不会被宁无双害得跌入水中了。”孙眷兰神色悲戚地看了眼上首的静安郡王妃, 掩面泣道。
  静安郡王妃心中一跳,拧起眉, 看向孙眷兰,“你说什么?!熙儿怎么了?!”
  “县主, 县主她被宁无双退下水, 不……不见了人影。”孙眷兰又哭着重复了一遍。
  静安郡王妃猛地收紧手, 茶杯骤地倾斜,滚烫的水倒在手上。
  “王妃!”一旁的樱红连忙冲上来, 用帕子将静安郡王妃手上的热水擦干净,“您小心烫!”
  静安郡王妃目光一凝, 没有管手上的热水和烫红的肌肤, 反手捉住樱红的手, 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她语气难得发着颤。
  樱红身子一抖, 伏跪在地上,哭道:“奴婢……奴婢也不知, 奴婢被人打晕了,再醒来时,县主已经不见了。”
  静安郡王妃心跳骤然慢了一拍,手微微颤抖。
  她的熙儿,真的, 真的……
  ——不,她要去找皇上,让皇上派人去寻,就算……就算寻不到熙儿,也要给熙儿讨个说法!
  “还请孙小姐与我一同去见圣上,将你所见,全都告知圣上。”静安郡王妃稳住心神,起身凝视着孙眷兰道。
  孙眷兰自然无不应从,她就是在等这个。
  “是,我一定会将所知,一一一告诉圣上,不让县主死得不明不白。”
  静安郡王妃身形微微摇晃,又恢复如常,深吸一口气,道:“走!”
  海晏殿内。
  “陛下,静安郡王妃求见。”内侍躬身,对着坐在案边处理公文的皇上说道。
  皇上从小山一样的公文中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道:“静安郡王妃?她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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