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想着那美人娇艳,这位公子不禁激动得有些打摆,嘴里小声骂骂咧咧给自己打气壮胆,这边就要摸进去使坏了。
  可他不知,自己的勾当正被隐在街角的崔行舟看得清清楚楚。
  淮阳王初时以为是反贼终于按耐不住,前来私会柳眠棠,自然隐身不动,待他翻墙去再说。
  可就在这时,一直埋伏在北街崔宅周围的暗哨摸了过来,小声耳语,向王爷禀明这来人的身份,正是当初被柳眠棠扎伤的守备侄儿。他的底儿,暗哨们也摸得甚清,乃是镇里的浪荡子,专爱勾搭良家,可是跟反贼却不沾边。
  不过他一直领人走在店铺外鬼祟徘徊,暗哨还费神盯了一下他。
  今日这人的小厮去药店买了熏蚊草和安睡香,两者合在一处,可制成迷烟。另外小厮还替他家主子配了壮阳的大补药,据说三碗水熬成一碗,饮下去便是百战不倒之身。管叫娘子腿软……
  暗哨的话让崔行舟听得直皱眉,心里一下子明白爬墙的人是来干什么勾当的了。
  虽则那屋宅里的并不是他淮阳王的女人,可这些日子来并不多的接触中,他也知眠棠绝非水性杨花的女子。
  虽则这女子已经失节,可她全然不记得了。如今只当自己是正经人家的娘子。如若被这贼子得逞,她羞愤难当,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岂不是耽搁了他诱敌大计?
  想到这,崔行舟一语不发,率先疾步来到了院墙边,一抬手就敲晕了两个守在院墙旁放哨的狗腿子。
  他也不敲门,只腰杆使劲,脚尖轻点,腾一下便越过了院墙,落在了院中。
  等他落地时,疾步走到了柳眠棠的屋室前,只见窗纸已经被捅破,一个竹管落在了地上。
  而柳娘子的房门大开,盗花狗贼已经摸进去了。
  崔行舟面无表情低也大步迈进去,准备将浪荡子从床上扯拽下来。
  可是下一刻便听到屋子里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紧接着金光一闪,有什么东西砸向了他。
  崔行舟反手格挡,只觉得胳膊被什么东西狠狠烙了一下,疼得他一皱眉,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莫如也顺着梯子翻墙进来,正大声唤着李妈妈。一时间院子里的灯被人挑亮。
  “官人……怎么是你?”
  崔行舟正想伸脚去踹偷袭者时,却发现柳眠棠正拎提着个铜水壶,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而那摸进门的守备侄儿正浑身湿淋淋地跳脚骂娘。那脸红彤彤一片,冒着热气,似乎是被滚烫的水泼过一般。
  待看见崔家庭院灯火通亮,他便顾不得疼,只慌忙想要夺门而出,却被崔行舟毫不客气,一脚踹飞,重重落在了桌几上,叮铃咣当,将在桌子压得稀巴烂。
  原来这贼子摸进来时,柳眠棠还没有睡。
  陈先生那边的手绘一直没有眉目,店铺的生意不见起色,都叫人难以成眠。更何况她知道相公返家甚晚,说不定会叫门,就一直半闭着眼儿,在床榻上假寐。
  结果,她便听到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刚开始以为夫君回来,连忙起身相迎。可是走到门口时,便看见窗口有光透过,那窗纸被人给扎破了。
  她定住不动,眼看着竹管子伸入,心里登时明白,是有下九流摸来了。
  她的外祖父乃是干镖局的,行走江湖,什么猫腻没见过?眠棠从小是听着母亲讲述外祖父的江湖故事长大的,对这类歪门邪道,也是门儿清。
  她看浓烟被吹进来,有心喊人,又不知窗外多少人,更不知道李妈妈他们有没有被贼子制服。
  所以她一时不敢打草惊蛇,只来得及快速转到屏风后面,用巾帕子在浴桶里打湿,快速蒙在脸上,免得着了迷烟的道儿,然后顺手捞起架在小炭炉上烧得底儿滚烫的铜水壶,趁着贼人进来后,照着他的头狠狠泼了过去。
  可是贼子的身后还有人进来!
  眠棠就用水壶底儿去烫来者,没想到正烫到了自家的官人!
  待李妈妈挑亮了院子里的灯笼,莫如也将门外的两个晕倒的狗腿子拖进来,眠棠这才搞清楚,原来是相公返家,正遇到贼子翻墙,这才先越墙来救她。
  虽然没看到相公翻墙的英姿,可是方才他踹贼人的那一脚,当真是利落狠稳,充满了男儿气概,看得眠棠的心都要酥麻了。
  官人的拳脚并非花架子,是实打实的虎虎生威!
  第16章
  只是眠棠顾不得回味官人的英姿,她记得自己方才那一下子结结实实地烫到了官人。
  所以崔行舟吩咐莫如绑好了人,再去叫官差拿人的时候,她连忙过去拉官人的衣袖子。
  崔九看她凑过来,原本躲开的步子微微一顿,才定住在原地。
  眠棠展开她的衣袖一看,崔九的胳膊红了一片,似乎微微要起泡的样子。
  “官人,都是我不好……”柳眠棠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有些哽咽了,也许是方才吸入了些迷烟的缘故,说话时,竟然一时腿软,顺势跪坐在了地上,
  说实在的,眠棠的模样好,红着眼圈泪眼婆娑的样子,当真我见犹怜。只是屋内还有个疼得打滚的登徒子,加之自己这烫红了的胳膊,让卿卿佳人的柔弱略显打了折扣。
  崔行舟瞟了她一眼,温言扶着她起来,又任着李妈妈拿来凉水冲洗了几下,先薄薄涂了一层香油。
  也不知道小厮莫如是从哪里找来的官差,来得甚快,一个个进来后也不多言,只将被堵了嘴捆绑结实的三个贼人往门外拽。
  门外停着马车,官差们像扔土豆袋子一样,将三个人扔上马车后,一溜烟就走得没影了,甚至连录供词问话的流程都省了。
  眠棠不关心这个,只忙着在受伤的官人旁边吹气打扇,指望着缓解了他的热痛。
  方才灯亮起时,她认出了摸入她香闺的,正是前些日子堵巷子的那个浪荡子。
  今日家里招贼,全是因为她而起!
  眠棠心里愧疚着。待院子清净下来时,两人回了屋子,她便挨着崔行舟坐下,看着他一直清淡的表情,还有那红肿的胳膊,垂泪道:“夫君,都是我不好,你……你责骂我吧!”
  崔行舟不甚在意胳膊上的伤,毕竟他在年少从军时,也在军营里经历过刀光剑影。
  不过想到自己若是翻墙太早,顶替了那浪荡子先进屋,大约此时也要被烫得满脸血泡……便忍不住挑了挑眉,淡淡说道:“又不是你要偷人,为何要骂你?原是怕你受了委屈,没想到你倒早有准备……”
  眠棠也后怕道:“得亏我睡得晚,又听李妈妈说相公爱喝滚热的茶,怕你夜里回来要麻烦妈妈递水,便让妈妈备了个小炭炉子温水。不然真没有趁手的家伙……只能一死以证清白……到时候只剩下相公你……”
  说到悲切处,那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崔行舟微微叹了口气,仰天看了一会房梁上新挂的蛛网,终于可以低头和蔼道:“瞎说个什么?”
  想到懊悔之处,眠棠难免抱怨起那入门的贼子来:“我看灵泉镇里的街坊们都是为人质朴,该是个和乐安康之处,怎么会有这等子顽劣的恶人?大半夜直闯别人的家门……都说此地的淮阳王为人贤德,如今看来也是摆样子的狗屁一个,竟然任着此地地方官的亲族为祸一方!”
  她话没说完,便看官人一双俊目微微瞪起,似乎有不悦之色:“拉着长音说道:“你门前不清净,关淮阳王何事?”
  眠棠自知失言,一不小心在相公面前说了粗鄙的话,连忙神情一整,细声道:“夫君莫怪我失言,实在此地的官吏太气人!官人你明明将状纸递呈了上去,却不见回音,足见那王爷手下都是玩忽职守,互相包庇的。如今这贼子又上门来,分明存了报复之心……若是那混账东西又被放出来……”
  听眠棠这么一说,崔行舟才想起她写过状纸要告浪荡汉,只不过自己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出了门便将那纸随手扔进了护城河里,后来柳小娘子问起,他也是随口敷衍,只说呈递了官府……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的确是玩忽职守,纵容了那浪荡汉……可是要直接承认了错,向个反贼的妻妾道歉,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于是一时间,崔九陷入了沉默,英俊的脸儿罩了寒霜。
  他虽则平时都很温和的样子,可是就好似高山顶端的浮云,虽在眼前,举手又是摸不到的,只能仰望之。
  平日里淮阳王与众位公侯宴席时,难免会有官妓舞姬一类混杂在酒席之上,可是那些个女子跟其他人狎玩嬉笑时,从没有人敢近淮阳王的身。
  原因无他,欢场上的女子最会看人。
  那淮阳王文雅的笑意里,没有半点的温度,更无半点沉醉歌舞中的迷乱。这样的男人就算再英俊高贵,一眼望过来,眼神里透着狠,也让人心生自卑怯意,不敢贸然靠前了。
  而如今,淮阳王欺骗世人的温笑也失了踪影,高大的身影坐在那里,一双俊目冷冷地瞪着眠棠,甚是有压迫之感。
  他难得有动怒的时候,此时倒全无遮掩,任着心内的郁气宣泄出来。
  换了旁的女子,当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在一旁无措不知该如何暖了场子。
  可是眠棠却觉得官人一定是在生气着地方官吏的腐败,担忧着以后的光景。
  想到这,她着实心疼起了相公崔九,只小心避开了他受伤的胳膊,然后终于在他醒时揽住了相公的腰肢,伸出玉掌,安抚地轻轻拍着崔九宽实的后背,顺势将脸儿埋在他的肩上,柔声道:“相公莫要担忧,今日终归是他擅自闯了别家的院子,就算那守备有些想要包庇,也不能倒打一耙。可不是我们将他拖进院子里来的不是?”
  崔行舟压根没想到柳眠棠竟然会主动来抱着安慰自己,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她挨得自己甚近,尽能嗅闻到头发上传来的香馨味道,揽住自己的那对玉臂,也是娇软得很……
  淮阳王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就算是真正的夫妻,女子也不该这般主动亲昵……柳眠棠在土匪窝里,便这样投怀送抱,博得了陆文的欢心,才得以安身立命的吗?
  可是被眠棠这么一抱,难得失控生气的心绪又拉了回来,他定了一下,终于抬手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莫要担心此事,我会去官府打点的……”
  眠棠听了他略显低沉的话,安心了不少。相公虽然不耐人间俗务,可是却有着异于常人的镇定气质,虽然有贼人入室,乃是她惹的祸,可相公却一句重话都没有冲着她说……而且,他宽实的胸膛也太好抱了,眠棠听着他的心跳声,顿时觉得安心不少。
  这温馨一抱之后,便要安歇了。
  眠棠想着夫君手臂受伤一时也睡不着,便跟崔九枕间夜话,分散下他的注意力。
  所说得也大都是自己这些日子里店铺的经营,和街坊间的趣事。
  虽然王爷的手下和李妈妈也时时禀报北街小院里的动静,可是侧重点大都是有无可疑之人。却从来不会像眠棠这般,说着铺子里的点滴日常。
  类似这样细碎的事情,从来不会有人拿来烦淮阳王。就连他的母亲在王府过得不如意时,也要谨守大家女子该有的端仪,宁可跟心腹的嬷嬷丫鬟诉苦,也从不跟儿子碎嘴自己的心事。
  昂扬男儿在世,岂可婆婆妈妈?
  可是现在挨着他枕边的女子,却百无禁忌,什么都拿来跟他聊。
  “北街口的张家娘子,最近在摆设法坛,请了位犬仙!”
  崔行舟闲着也是闲着,倒是有闲情问了句:“犬仙?”
  眠棠赶紧点了点头道:“就是一张被道士开光的老狗皮。据说狐狸精最怕这个。听张家娘子说,她家官人被狐妖缠住,需得祛散邪气。我原先还真以为遇到了鬼怪。后来才知,原来是他家官人从花柳巷子里接了位姑娘出来,闹着要纳妾。于是我就说,既然是人,请了狗皮何用?这人还得人来治。”
  崔行舟倒不觉的北街张家的男人有何错处。只不过要纳妾室,也须得找寻个贫寒良家,纳娶了娼入门,带坏了家风,的确让正室有些糟心。于是他不甚上心地随口问道:“如何人治?”
  眠棠挨着他道:“张家娘子原本是富户出身,家里的米铺都是娘家资助的。张娘子就是性子太绵软,让夫君拿捏了。娘家给她陪了能干的小丫鬟,也被张官人谴走了。既然她拿捏不住相公,就应该将那丫鬟寻回,可别再听他官人的迷魂汤……”
  听到这,崔行舟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别人家宅里的事情,你不要去搅合。”
  他将柳眠棠安插在这里,是为了钓出反贼,可没想着让她为街坊排忧解难。若是牵扯出太多的人事,岂不是要让暗卫和李妈妈分神,反而错过了真正的贼人?
  柳眠棠自知食言,有失妇道,连忙说道:“夫君说得是,是别人的家的事情,又不是夫君你纳妾,我实在不该去管……”
  说到这里时,眠棠突然顿住。自从她受伤失忆之后,官人虽然待她体贴,却从来都不亲近。
  原先她觉得夫君陌生,所以觉得如此相敬如宾甚好。可是现在,又忍不住想到夫君难道也如张家官人一般,有了别的女人服侍?
  想到这,她心里突然觉得一堵,也不想胡猜,便突然问道:“官人,你可想纳妾?”
  第17章
  崔行舟觉得这等子市井闲谈可以到此结束,便闭着眼道:“我不会纳妾……时间不早了,快些睡吧,明早我还要去官府疏通事情呢。”
  他并没有撒谎,自己的确没有日后纳妾的心思,只不过,他的妻子也不会是枕边的这个女人罢了。
  听了崔九的话,眠棠心里顿时轻快了。夫君是个沉稳文雅的人,可不是北街米铺张官人那等子浅薄的油腻男子,她实在不该去胡思乱想。
  此时月挂窗弦,眠棠挨着相公心满意足地闭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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