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你眼中都看到
  ……
  一叠照片被举起。
  孟水新凶悍地看着神智模糊的何绘婷,道“他早已死了,死在你的心中——”
  照片被扬起,犹如秋天的落叶,飘摇着。
  情绪激动的何绘婷急切地抓着空中飘动的照片。
  嘤嘤哭泣。
  照片上是一家四口的合照。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端坐凳子上,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男人身边依偎着一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荡漾在脸上。
  “他本就不属于你,一切都是你的梦,你的一厢情愿。”孟水新说道。
  将照片贴在自己的胸上,何绘婷声嘶力竭地哭嚎道“这是我的事情,你是谁?哪一个要你来告诉我这一切?”
  大手猛然抓住这个疯癫的女子的肩膀,孟水新大声道“正因为所有人都不敢和你说实话,才导致你一直活在自己的臆想中,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虚幻臆想。”
  “不,这不是真的,我和家鸣结婚了,他说他爱我——”
  几乎是要将这个不断嘶吼的女子的肩膀捏碎,孟水新用力地大声道“我再说一遍,你脑海中的家鸣从来没有爱过你,也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一切都是你的臆想。并且你的家鸣也没有死,他活得很好,结婚生子。”
  抓起一张照片,高高举起。孟水新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好好看看,你眼中都看到的,这就是事实——”
  “啪——”一巴掌狠狠抽在孟水新的脸上。
  何绘婷大哭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说出这样的事情?”
  孟水新看着何绘婷,认真道“真相我已经戳破,现在该是你去死了——你心心念着的死亡等待着你——”
  不等何绘婷言语,孟水新猛然抱起何绘婷,几乎就在瞬间的功夫,猛然抛了出去——
  一声大叫,何绘婷跌落黄浦江。
  显然这一举动吓坏了等待在远处的妇人和小姑娘。
  两人急匆匆地跑来,大哭道“小姐——”
  眼见到跌落黄浦江的何绘婷呛了几口水,妇人跺脚大哭道“孟医生,你为何要这样做?”
  被称呼为芙蓉的小丫鬟哀求道“医生,快救救我们小姐——”
  孟水新站在码头上,任凭两人苦苦哀求,任凭何绘婷在江水中如何挣扎。
  码头上的行人纷纷涌了过来,有人要跳江救人,不等那人跳起,孟水新猛然一拳,击打在那人的下颌骨上。
  “哪个敢救?”孟水新冷冷地看着众人,本就与己不相关,又见到眼前人表情狰狞,拳脚厉害,人们纷纷朝后退去。
  突然,小丫鬟芙蓉惊慌地大叫道“小姐不见了——”
  再次抬头朝黄浦江望去,那个疯癫的,哀哀怨怨的何绘婷不见了,江水平静如常。
  就在众人惶恐时,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头发凌乱的女子用尽气力用胳膊搭上码头的木板,瑟瑟发抖的她用胳膊撑着自己,努力将身子朝上抬起。
  仰望着高高在上,如天般高的孟水新,何绘婷道“你不是刘医生,你是个魔鬼——”
  ……
  莲花公园莲花池。
  两个年轻人缓步行走在莲花池旁的小径上。女子身穿白色洋裙,头戴遮阳帽。男子则穿着深蓝色西装。
  “你真的是刘医生的助手吗?”何绘婷回眸一笑。
  孟水新意味深长的说道“我是一个和你一样傻的癫狂的人。”
  淡淡地笑,两人继续沿着小径缓慢地行走着。
  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何绘婷用一种似轻风一般的声音讲述着。
  “顾家鸣是我的大学老师,我在很小的时候在这里见过他,那时他还是个学生,他经常穿着长袍坐在这里读书。每日从学堂里走出,我便会急匆匆地赶到这里,就为了能在这里见上他一面,偷偷的看上一眼。
  他去了南京求学,我便央求我爹将我转到南京圣母玛利西学堂,只为了离他近一些。
  在他回上海当了大学讲师后,我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到了他所在的大学,顺利成为他的学生。”
  看着池塘里的莲花,何绘婷继续道“我都不敢和他说话的,我只有在他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字时,才敢抬起头来,看上一看他的背影。
  我默默地喜欢了他许多年,我告诉自己,终究有一日,他会发现我对他的爱,他会主动走向我,对我说‘绘婷,我爱你——’。”
  眼泪缓缓地流淌出来。
  “可是我等来了他和他的同窗丘雯敏的婚礼请柬,那一日,所有同学都去参加了他的婚礼,我也去了。当他和新娘举起酒杯朝我笑着致意时,我昏了过去。”
  凄然一笑,这个一直沉浸在苦苦的单相思中的女子道“以后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我成了众人眼中的疯子,一个因为单相思而疯掉的女子。”
  猛然回身,抬头认真地看着孟水新。
  “我是不是很傻?”
  孟水新看着这个如弱扶柳的女子,道“你不是傻,你是至纯至真的莲花,没有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谢谢你安慰我——”何绘婷转过身去,继续朝前走去。
  “有人在桌子上刻了一个小乌龟,嘲笑你写字的速度像乌龟——”孟水新道。
  何绘婷停住了脚步。
  “你说你从没有见过萤火虫,有人跑遍上海的郊外,为你抓了十只萤火虫,因为关在瓶子里,死了一只,他在你的面前大哭。”
  何绘婷的肩膀在颤抖。
  “南京的冬日里,窗台上总会有一个花盆,花盆里栽种了一个萝卜,萝卜开着黄色的萝卜花。”
  何绘婷,这个柔到骨子里的女子缓缓转过身来,道“你是谁?你为何知道这一切?”
  “我是一个和你一样傻的癫狂的人。”
  “潘峰?”
  孟水新沉默不语。
  “你真的是我的童年好友潘峰吗?”
  看着何绘婷的眼睛,孟水新道“我叫孟水新,一个从乡间来的野小子,我不是心理医师刘教授的助手,我更不是你的童年好友潘峰。我偶然知道了你的故事,冥冥间,似有指引,让我不可救药的想寻到你,想——”
  “不要说了——”何绘婷道。
  快速转过身子,如风吹柳一般,何绘婷跑走了。
  看着何绘婷的背影消失在公园的大门处,孟水新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一根,惬意地吸了起来。
  没有人能想像的出来,为了接近这个颐龙公司董事长何帛轩的独生女儿,自己下了多少苦功。
  鱼儿已上钩,得意的笑意浮现在嘴角。
  ……
  玉莲别墅。
  一个喝醉的女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女子身穿美国最新流行的摩登时装,手抓女士小坤包。
  就在女子要按动电铃时,一人道“回来了——”
  模糊的眼睛努力地睁了睁,何绘婷道“你是——”
  似想起,指甲涂抹了厚厚丹蔻的手按在来人的肩膀上,道“你这个骗子——孟水新。”
  黑色大铁门开了一条缝隙,身穿靛蓝色袄子的妇人,道“小姐,你怎么会和刘医生的助手在一起?”
  酒醉的何绘婷猛然挎住孟水新的胳膊,大笑道“张妈,他哪里是刘医生的助手?他就是一个大骗子,一个我喜欢的大骗子。”
  一把推开四十多岁的张妈,酒醉的何绘婷挎着孟水新的胳膊走进这栋豪华的中式风格的别墅。
  三层卧房。
  醉眼蒙胧,手指放在嘴唇上。
  酒醉的何绘婷冲站在门外的张妈和小丫鬟芙蓉,道“不要打扰我们,他以后就是你们的姑爷子——”
  “砰——”房门被重重关闭。
  狰狞,凄然,百味杂陈的笑。
  何绘婷倒在大床上,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
  清晨的阳光铺撒进房间,有眼泪滴落在孟水新的胸脯上。
  孟水新睁开了眼睛,却是哭泣着的何绘婷。
  将这个一直活在自己的臆想的世界中的女子抱在怀中,孟水新道“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人们都说我是个疯子——”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纯洁无暇的女子,一个好女子。”
  “娶了我这样一个疯子,你会不会后悔?”
  “无怨无悔——”
  猛然推开孟水新,何绘婷道“你想得到什么?”
  尽管疯癫,尽管经常神智模糊,但这个富家千金清楚的知道所有接近自己的人都是有目的的。
  “我要你们颐龙公司这次招标的标底。”孟水新认真道。
  “做我们何家的女婿——”何绘婷认真道。
  孟水新一把将何绘婷拥抱在怀中,道“这不是交易,我是真的爱着你——”
  “我爹时日不多了,尽快举行婚礼吧——”何绘婷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轻轻抚摸着何绘婷的头发,孟水新道“好——”
  晨光中这个从山间走出的,曾经连舞厅门都不敢进的胆怯青年,眼角流露着野狼一样的笑意。
  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青年可以在一堆散乱的,看似毫无关联的资料中找寻到对自己有着巨大的利益的通天途径呢?
  有谁知道他为了这通天途径,连续几个昼夜走遍上海和南京,寻访了众多人,将一切与何家,与颐龙公司有关系的人和事物都理顺了呢?
  一个突然大开眼界的山间青年以急不可待的心情,以非常的手段在急速地攀爬着,一心想成为人上人,傲视世间任何俗物。
  ……
  何公馆。
  躺在病床上的何帛轩伤心又无奈地看着窗外的月色。
  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倾尽一生心血打造的庞大的连锁酒店业务却无人接手。想起自己疯癫的女儿何绘婷,这个善良的老人,杰出的中国酒店文化的领航者伤心不已。
  疯癫了多年的何绘婷不是没有人追求,但是经历了太多世事沧桑的何帛轩清楚地知道这些追求者的目的。
  一个为了金钱和社会地位而攀龙附凤的人如何能真的对自己的女儿好呢?
  为了给自己的女儿留下一份厚重的遗产,这个孱弱的老人决定将颐龙公司和公司下属的二十多家酒店重新整合,重新定位,定位成有中国传统特色的酒店,建立颐龙资金监督委员会,每年获得的利润的百份之三十用于女儿何绘婷的生活。
  何帛轩暗自保佑着这份产业能给女儿未来一份保障。
  房间内到处是散乱的文件和书籍,自从病后,自己的住处就成了办公室,甚至是会议都要在卧房里开。
  似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绘婷,是你吗?”何帛轩孱弱地说道。
  无人应声。
  每当疯癫病发作,何绘婷总会主动到玉莲别墅居住。
  深深叹息一声,虽然女儿疯癫,但却知道躲避着自己,不让卧病的自己看到她癫狂的一面。
  艰难地撑起身子,抓住轮椅的扶手。
  猛一用力,病已深的他气喘吁吁地坐到轮椅中。
  用力推动轮椅的轮子。
  书房。
  借着月色,何绘婷急切地在保险柜里寻找着。
  突然,这个如柳一样的女子兴奋地抓起一份文件,仔细地看着。
  片刻后,她又俯身下去,将文件塞进保险柜,轻轻将保险柜柜门合拢。
  轻手轻脚地走出,如风一样朝自己的卧房飘去。
  鬓发皆白的何帛轩坐在轮椅上,躲避在走廊的拐角处看着这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