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节
  让恢复期的病人处于没有安全保障的情况下进行劳动,很可能存在巨大的风险。
  穆教授指着人群中央的那位“主席的接班人”,笑着问余秋:“她现在是不是看上去很好?”
  余秋没办法否认这件事,实际上,这些病人看上去气色都不错。
  对于她们而言,也许脱离单调枯燥的医院环境,来到一个崭新的地方,就已经是一种愉悦的享受。
  她们的反应普遍比正常人显得迟钝一些,可做事的时候又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认真。
  穆教授看着这群忙忙碌碌的病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精神病专科的医生,对于这方面知之甚少。不过我赞同我们医院神经内科专家的看法。
  他们认为精神病人应当进行适当的运动劳作。这样子可以鼓励他们与他人进行交往,并且锻炼肢体的灵活性,防止功能退化;而且在劳动的过程中,他们可以获得存在感与被需要感,这对于他们来讲很重要。
  我们作为医生,除了治病以外,还要想办法尽可能让病人尽快融入社会。毕竟治病的目的是为了让病人恢复健康,重新进行正常的学习生活。
  你看,她们进行这些简单的手工作业,对她们来说是良性刺激。”
  余秋没办法反驳穆教授的话,她冷静下来也能够理解作业疗法的意义。
  有一点没错,她们总归要融入社会,开始独立生活。没有挣钱的能力,还谈什么独立生活。
  但是对于廖主任打她们的主意,还想把她们许配给光棍这件事,余秋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
  她把这些病人带出来,可不是为了拐卖人口。
  穆教授笑了起来,她也知道那位廖主任想一出是一出的风格。
  不过比起情绪激动的余秋,老教授的反应要平和多了:“其实这也不是不可以,先让她们慢慢的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后面张罗着给他们找对象,对她们来说也是件好事。”
  穆教授叹了口气:“她们没有吴二妮跟云英的福气,没家里人接她们回家。”
  精神病人的一大特点就是到处乱跑,找不到回家的路。
  青崖子精神病院收入的病人,除了极少部分如廖主任那样被单位扭送过来的以外,绝大部分人都是从街上捡的。
  群众发现了疯子,找不到家里人,就直接由民兵押着送到精神病院。
  还有一部分精神病人生病之后,家里头弄过来就断了联系,再也不伸头影子。
  “这回她们治的差不多了。精神病院那边联系家属情况不容乐观。”穆教授面上浮现出忧愁,“她们不可能一直在卫生院待下去,后面治疗结束她们还得过正常人的日子呀。”
  可惜即使是生理性疾病造成的精神异常被纠正后,仍旧会留下后遗症,其中重要表现就是记忆力的丧失。
  很多病人恢复健康之后依然会丧失部分记忆,甚至不认识自己的亲人。
  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回归原先家庭的希望,又减少了一分。
  既然如此,那就重新开始新生活,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一条路走不通,那就干脆走第二条路。
  廖主任得意洋洋:“我这办法好吧,看我把她们安置的多好。你可别小看了,你去供销社瞧瞧,她们做出来的绒花,卖得好的很。广大贫下中农长着眼睛呢,个顶个的有良心,以实际行动来支持精神病人重新回归社会主义大家庭。”
  余秋心道得了吧,这会儿你怎么不说绒花是资产阶级虚荣心的表现?
  她抿紧了嘴唇,眉头皱的死死,半晌才提出自己的要求:“你让她们干活也不是不行,但旁边必须得有人护理,要保证她们的安全。
  不然万一她们自残了,这责任谁都担不起。”
  “这个好办。”刘主任在旁边插话,“我在多安排些老成的女同志跟她们一起劳动,这样就是有什么不好,也能够及时处理。”
  余秋眼皮子直跳,她严重怀疑刘主任之所以积极配合廖主任的奇思妙想,实际上话头子藏在这儿。
  什么是老成的女同志,那必须得是闲置劳动力啊。
  现在不仅是农村,城镇也有大量的闲置劳动力。工作岗位太少,上不了班就意味着挣不到钱,没钱还怎么过日子?日子都过不下去了,那肯定得出事。
  眼下有30多个女病人,为了保险起见,那起码得配上同样数目的闲置劳动力一块儿制作绒花。
  再发展发展,还得有人专门将边角碎料运过来,把做好的绒花送出去吧。那又能解决好几个人的就业问题。
  余秋在心中翻白眼,接着提出了第二个要求:“找婆家这个事情必须先缓缓。起码得过半年以后,她们已经能够适应正常人的生活了,再谈什么找婆家。
  不然我们辛辛苦苦治疗了半天,上婆家受了刺激,原本都好了的人又犯病了,那怎么办?”
  廖主任觉得小赤脚医生可真是小题大做。这姑娘总得做媳妇吧,哪个不找婆家的?
  余秋板下脸:“这事儿没得商量,你们不能强迫人家。”
  刘主任赶紧出来打圆场:“是这么个道理,别的不说,她们这才参加社会主义生产几天啊?就急吼吼地找婆家,这话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是专门搞保媒拉纤的呢。”
  廖主任悻悻地挥挥手,勉为其难地后退一步:“那就先好好搞生产再说。”
  刘主任雷厉风行,当天下午就找了十几个家庭妇女过来接受培训。
  脑袋瓜子生过病的人毕竟跟普通人不一样,赢球必须得给这些兼职护理员做相关培训,这样万一病人有什么状况,护理员也好给予相应的处理。
  余秋下了卵.巢囊肿蒂扭转的手术,匆匆忙忙赶去仓库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了一张熟面孔,芸香。
  她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也过来参加培训。
  余秋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拉过李伟民问情况:“这怎么回事?怎么她也来了?”
  且不说她现在还是哺乳期妇女,得照应儿子;就她那个婆婆,一般人也惹不起呀。
  一桶咸菜要了郑大刚跟小周还有黄莺夫妻四个人的性命,女红未兵丢了只眼睛,小周的哥哥因为人身伤害被关进了大牢;偏偏始作俑者周国芳却命硬的很,竟然全身而退。
  虽然公社邮局以她生活作风不正为由,开除了她的公职。可凭借周国芳能闹腾的进来,余秋相信她还能把自己的位置争取回来。
  毕竟,这是个老实人吃亏的社会。邮局领导要是不能满足她的要求,她能天天睡到人家里头去,把人家搅得天翻地覆。
  反正公职这回事又不用领导自己兜里头掏钱,人家何必得罪死流氓呢。
  生活真是充满了讽刺。
  有这么个搅屎棍在,沾上她的边,还不晓得会闹出怎样的风波呢。
  李伟民惊讶:“你不晓得吗?周国芳死了啊,昨晚她跑到人家去吃白事酒,喝多了几杯,摔进河里头淹死了。”
  余秋大惊失色,居然还有这种事?周国芳死了!
  李伟民肯定地点头:“还有假?芸香都已经决定把周国芳的尸体捐给国家了。昨儿齐大夫连夜赶过来取的角膜呢。”
  余秋感觉不可思议,这么大的事情,芸香能做得了主?
  李伟民却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不做主谁做主?现在秦家跟周家都不许周国芳入祖坟,嫌弃她是丧门星。昨晚上,他们一起过来签的字。”
  周家人将小周的不幸,全都归罪给周国芳。小周哥哥又被抓了蹲大牢,周家人怎么肯离开秦家?一直在公社没走呢。
  秦家人的态度更冷硬,闻讯就放出话来,说老秦家早就休了她,她的事情跟秦家没关系。
  芸香一个新媳妇被逼急了,直接放话表示要捐赠了遗体,两头居然谁都没站出来反对。
  于是他们直接都签了字,将周国芳上交给了国家。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一包 10瓶;祝格格 2瓶;贝莉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桩谋杀案
  余秋觉得不可思议, 主要是周国芳的杀伤力实在太强大了。
  克人不克己,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无论如何瞎折腾, 都能够全身而退的主儿, 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就跟开玩笑似的死了。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纵然是死,在余秋看来, 这个奇葩也要死成一部传奇呀。
  李伟民嗤之以鼻:“她有啥好稀奇的,古时候补还有个皇帝摔粪坑淹死的呢。皇帝可真可怜, 都当皇帝了, 居然都没有个好厕所用。要是像咱们这样,那至于摔下去淹死啊。还是咱们社会主义好。”
  余秋默默地挪开视线, 感觉这人可真能够生掰硬扯的, 时刻都能充满优越感。
  余秋的目光落在芸香身上,心中感慨万千。一年多以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嫁入秦家的时候,有多少人羡慕她的好运气,飞上枝头变凤凰。
  谁又能想到命运这东西不可琢磨,知人知面难知心画皮画肉难画骨, 看着烈火烹油, 谁知道是个坑呢。
  “也就是刘主任心软, 给她找个地方上工。”陈敏在边上叹气, “不然他们娘儿两个要靠什么活?”
  她可听说了, 芸香怀孕生孩子之前在粮管所当临时工,也就是打打杂的差事。
  后来生了孩子,秦家又不差一个人挣工资,她就回家专心致志的带小孩。结果家里头接二连三的出事,连最后一个能挣钱的周国芳都死了,她不想办法出来找事做,还能怎么办?
  刘主任也是照顾她,所以一有地方招人干活,头一批就把她拎过来了。
  李伟民在边上直摇头:“你说这周国芳去喝老酒鬼的白事酒,结果把自己喝成白事了。这不是没事存心瞎折腾吗?”
  余秋瞪大了眼睛:“你说哪个老酒鬼?”
  李伟民理所当然:“当然是粮站的那家啦。我跟你说,亏得他直接喝死了,不然还不晓得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每回住院都是鸡飞狗跳,就没见过比那一家子更能折腾的。
  余秋这回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不过是回了趟杨树湾,怎么感觉像是错过了三个亿。
  余秋拉了拉陈敏的小辫子,觉得要批评一下小陈大夫,怎么如此之不敏锐。明明人就在公社,竟然连这么重大的消息,都没能及时掌握。
  这话说的有点儿丧尽天良,可是摸着良心说,这位老爷子挂了,对于卫生院的每个人来讲,那都是重大利好的消息。
  有管他一个人的时间精力,处理10个病人都绰绰有余,反正无论怎样,永远都能被挑出毛病。
  陈敏茫然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妇产科的老师都没提。”
  照理说人家是地头蛇,没想到还比不上李伟民这个包打听。也难怪,他成天就关心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了。
  李伟民要跳脚,现在的女同志怎么能信口雌黄,随意污蔑他呢?他什么时候喜欢打听是非了?
  “前头我也没听说啊。”小李大夫颇为委屈,“我也是昨天晚上人家把周国芳捞起来送到卫生院的时候,才听说那老酒鬼死了。你说周国芳都淹死了,他们送来卫生院有什么用啊?简直是白费功夫。”
  余秋翻白眼:“你知道什么?不送卫生院的话,你哪儿来的大体老师?”
  李伟民吓得够呛,一股不妙的感觉从他心底深处升起,余秋该不会是想?
  妈呀,他明明是治活人的,为什么要动死人?
  余秋翻白眼,恨铁不成钢,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知不知道大体老师多尊贵?2019年的国内医学院,大体老师几乎已经绝迹了,因为没有足够的尸体可以用。
  他们那一届赶上了末班车,总算是7个人一具正儿八经的尸体。他们的下一届就只能看sd模拟人了。
  解剖学老师觉得这样不行,一度动了动员医学院附属医院减免住院死亡患者费用,好鼓励家属捐赠遗体的心。
  结果直接被院长骂得狗血淋头。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