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大明 第175节
  小丽唏嘘的道:“等下了山成了……现世之人,明白了现世的难处,才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魔人、魔械、灰境已经联为一体,灰境中的魔塔就是魔人借现世里的魔械建起的。我们圣山之人无法涉足灰境,真要清除魔人,他们躲进灰境,便成了恶魔爪牙,等于把所有魔人逼到混沌那一边。”
  “就算能彻底魔人与魔械,模械能造多少东西是有定数的,定数一到就作废。想要继续挖出模械,就得让凡人接触恶魔之力,新的魔人又会产生,永无休止。”
  问题就转到魔人这一层上了,看起来对圣山而言,魔人就像是抵御混沌的一只手。这只手接触混沌变得污秽不堪,还在侵蚀肌体。但没有这只手,就得用另外一只手甚至是身体去抵御。所以像小丽这样的圣山之人,虽然憎恶魔人,却又视其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刚才那个铁锈帮的小头目说了些……污言秽语,”高德试探着将话题引入敏感区域,“说圣山和大明亏欠魔人,那家伙定然是自小熏陶才有那样的想法,不过我遇到的其他魔人好像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我很好奇,魔人的起源是什么?跟圣山是不是有关系?”
  “不是要去藏龙岛吗?”小丽却回避了这个话题,“你带我去,不过别坐飞机了,坐战舰去,我还没坐过呢。”
  “铁锈病这事并不出奇,像铁锈人这样的魔人改头换面藏匿在下港,圣山其实也是知道的。圣山向来并不干涉他们,这是彼此的默契。不过铁锈人公然跳出来阻扰朝廷,这已破坏了默契。这样的魔爪就该第一时间斩除,你找我是对的,由我出面解决铁锈人,也是给他们背后之人一个警告。”
  高德只好领着小丽去码头,待两人手牵手离开军营,毛绒绒孙婆婆以及吕九眉收回黏在翩翩白影上的视线,凑在一起开小会。
  “现在你们信了吧?”毛绒绒很得意,“高老大的靠山就是她。”
  她吃过好几次高德下厨的失败作品,很早就知道小丽这只来自圣山的白豆芽跟高德关系特殊。
  “难怪大人如此不凡,”孙婆婆感慨道:“原来是圣山的女婿。”
  “我早该想到的,”吕九眉叹气,“女皇其实都跟我说得很清楚了。”
  “不过我有些纳闷,”毛绒绒摊手:“为什么老大要我们把魂灯收起来,还特别叮嘱我们不能在他老婆面前泄露此事,甚至搬出了灰灰掉我们的威胁,那可是他老婆啊!”
  “我们是魔人,”孙婆婆低低的笑道,“高大人也是魔人,魔人与圣山有不知道几万年的恩怨纠葛啊。”
  “的确如此,”吕九眉对这事有很深感悟,她不仅是魔人,还是魔人都视为蛇蝎的吸血鬼。“不过高大人并不是纯粹的魔人,我猜他同时也算是圣山之人。只是他对魔人的态度有所不同,希望魔人能靠燃烧魂魄的办法抵抗混沌。这个方法不是朝廷和圣山现在会接受的,所以他会瞒着丽小姐。”
  嘴上说着脑子转着,说到后面自己恍然大悟。
  高德这样的圣山女婿,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成了魔人,为什么要为魔人寻找抵抗混沌的方法,又是靠什么发现了燃烧魂魄的办法。这一连串问题未必全压在了高德一人身上,如果他在魔人之中还有个伙伴,那一切就合理了。
  高德跟王无敌关系非同寻常,两人甚至可能是……兄弟?
  “无所谓啦,”毛绒绒很不负责任的丢开了这个很严肃的问题,“反正我们见着她就像老鼠见了猫,有多远就要躲多远。只要收拾好东西,就不会有泄密的危险。”
  说到这个,孙婆婆和吕九眉心有戚戚的同时点头。这只白豆芽自天而降,她们这些人离得远远的都压不住脖子上的汗毛,那种从骨子里冒出的危险感就像是遇到了天敌。
  “不过比以前好得多了,”毛绒绒拍拍腰间放下了灯罩的魂灯,“以前她在高德家里露面的时候,我跟姐妹们所在自己的小屋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现在有魂火在身,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重明号上,牛得禄跟部下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这位白发银瞳尖耳朵的美丽少女弥散出的威压太强烈,以至于他们对被少女牵着的高德又多了一分敬畏。
  等战舰开足马力,将提督岛抛出了天海线后,少女又牵着高德出了舰桥,跑去船头看风景,众人才像是从冰窖里出来重见阳光,不约而同的喘大气。
  “你们该明白传闻是真的了吧?”牛得禄终于有了在部下面前树立威信的意识,环顾众人,得意的道:“提督大人的靠山硬着呢,我替兄弟们选的这条路准没错!”
  官兵们齐声颂扬,这次面上的笑容就不怎么作伪了。
  战舰破浪前进,浪涛一波波扑上舰首,却被无形屏障分开,让那纤纤白影如贯穿虚无与现世的光锚。
  “哦嗬——!”
  小丽伸展双臂,迎着浪花欢呼,像出笼的鸟儿。
  “抱着我,”然后她招呼高德,“抱着我的腰,别说话。”
  你是在cos罗丝吗?可这个世界没有泰坦尼克号啊!
  高德满头雾水加一脸尴尬,走到小丽身后环住她的腰,然后……管他什么雾水什么尴尬。
  背靠高德的胸膛,小丽忽然说:“圣山的确亏欠了魔人。”
  高德沉默,他不能分心。
  “上次在古舰里见到那个舰灵之后,我问了师傅很多问题。包括圣山与魔人的关系,还有灰境的由来,那时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还有如此多故事。”
  “圣山的资料早就残缺不全了,只有一些事情当做故事和传说代代口口相传,所以师傅说她所知的也未必是真,但既然有那样的故事,至少是有些依凭。”
  “师傅说……最初混沌魔潮永无休止,凡人被混沌侵蚀,不是血肉糜烂魂魄溃散,就是被恶魔寄宿乃至夺灵。凡间只能靠圣山培养的战仆保护,凡人灯火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圣山为了保住凡人火种,在混沌缝隙里建造避难所,那就是最初的灰境。凡人可以将一部分魂魄投射进去,确保不被混沌完全侵蚀。在这之后,圣山发现凡人在灰境里呆得久了,不仅魂魄更加凝实,还能运用恶魔之力。虽然这意味着混沌侵蚀的加重,但至少凡人还能活下去,甚至能更安全的发掘模械,凡人也就有了繁衍生息的根基。”
  “混沌魔潮渐渐退散,凡人建起了若干强大王国。可那些王国的领袖都是强大无匹的魔人,他们中的最强者甚至能与圣山所依靠的神灵抗衡,那些人自称……魔神。”
  “魔神不再把圣山看做庇护者,而是看作束缚者。他们向圣山发起了战争,诸多神灵就是在那时陨落。最终他们还是被圣山打败了,据说圣山是靠禁绝者做到的。禁绝者又给了圣山灵感,寻找到了纯粹的凡人之力,刑天就是在那时出现的。如果那个舰灵说的是真的,震旦的刑天是圣山借鉴了巴托的义思达,时间就是在十万年前。”
  “在那之后,虽然没有再出现新的魔神,但每当王朝崩灭,混沌魔潮灭世时,总会有强大的魔人崛起。所以圣山一面支持身具纯粹凡人之力的人开创新朝,一面引导魔人归于新朝而不是另建魔人王朝。待新朝砥定后,那些有极大威胁的魔人,圣山就会设法处理掉……”
  说到这小丽轻叹,“这样的事情的确残酷无情,但也是逼不得已。”
  简简单单几句话说清了圣山与魔人的关联,让高德头皮发麻惊恐异常。
  魔神?
  难道说的是他这种魂魄浑然无懈拥有纯粹凡人之力,却又能驱策恶魔之力的存在?
  “魔神……真的那么厉害?还会回来吗?”
  他顾不上谴责圣山对魔人犯下的罪行,只关心自己的命运。
  “魔神的强大已不能以力量强弱衡量,那是比调和者更为奇异的存在。按师傅的说法,可以看做仅次于四魔之下的恶魔之主。”
  小丽的语气也变得凝重,“非要比较力量强弱的话,进入现世的魔王比圣者还要强大,而魔王在魔神面前不过是寻常恶魔。”
  “你也别担心,”她拍拍高德的手,“虽然还能在某些失落的灰境里见到魔神的残影,但那仅仅只是残影,就算只是我都能挥挥手解决掉。眼下一些魔人叫嚣着魔神回归,还散布谣言说塔林就是魔神在暗中推动,为祂们回归做准备,那终究只是虚妄。”
  “希望如此吧,”高德很心虚的应着,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即便特殊,也只是如老古所说的那种救世主。哪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有一个可能,恰好与救世主截然相反。
  “海塔会在下港的种种表现,看起来还真有让魔神回归的想法呢。“小丽没注意他的异状,自顾自的说:”把这伙铁锈人推出来,怕是在试探我们圣山的反应。”
  小丽战意昂扬,高德却在瑟瑟发抖。
  第237章:要娶我得把太阳月亮星星全摘下来
  高德敷衍的应了声就没话了,小丽以为他还沉浸在惊天内幕的震撼中,往他怀里靠得更紧。
  “还记得中元节那晚吗?那时候暗手血塔准备破开的灰境里就有一个魔神残影,被我轻松解决了。说起来暗手血塔倒得这么快还真有些蹊跷,掌握的诸多秘密和混沌之器散落到中京之外,也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
  “有圣山在呢,多大的麻烦都能解决嘛。”高德心虚的说,同时心虚的收了收腰。
  “你的语气有些不对,”小丽直愣愣的道,“身体也不对劲。”
  你靠得这么紧,我还能对劲就不是人……男人了,现在我满脑子都是给罗丝画画的场景你知道么?
  高德讷讷无语,小丽倒是一声轻叹,照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是有这样的顾虑,才没尽早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你肯定觉得圣山冷酷无情对吧,圣山的长老们的确是这样,他们的眼中是整个震旦的存续,是所有凡人的命运。魔人只是凡人的一部分,还是被混沌侵蚀的那部分。为了整体,个别凡人都可以牺牲,何况是魔人呢?”
  “不过我不是长老,刚下山那会我也视魔人为不共戴天之敌,现在只是觉得他们可怜。真正的敌人是隐藏在魔人之中的恶魔,还有那些纠合魔人荼毒凡人的野心家。”
  “女皇和我一样,她把魔人视为大明子民,能争取的尽量争取,尽量给魔人一条光明些的出路。御马监那边,邵皓手下就有大批魔人,我们心知肚明。”
  小丽用胳膊肘轻轻撞高德腰眼,“还有你的驯象所,里面也有不少魔人,我不相信你不清楚他们的底细。”
  “我是害怕啊,”高德苦笑,“谁知道还有这么复杂的背景,而且我第一次激活灰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也是魔人呢。”
  小丽噗的笑了,笑得花枝招展,让高德更加辛苦。
  “你若是魔人,那我可是眼瞎了。”她在高德怀里扭来扭去,“别说我,圣山也都眼瞎了,那自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高德如释重负,同时暗暗懊恼。早知道小丽乃至圣山对他这么有信心,就该一开始便道出实情。圣山定然会找到他为何这般特殊的原因,他与小丽之间也不会埋下这么大一颗炸弹。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不仅点燃了魂火,掌握了暗手血塔,还在社稷之座外搞出了提灯人。这些事不是跟圣山作对就是跟大明作对,他只能瞒着小丽。永远瞒下去是不可能的,他的构想也只是尽快把这股力量引导到帮助圣山和大明的道路上,同时也足够强大,到时才有可能让圣山和大明捏着鼻子接受现实。
  “说到魔人,魔人真的没有挽救的余地吗?”被小丽扭得很难受,高德没话找话的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办法帮魔人清除他们身上的恶魔之力呢?就算没有,难道连延缓的办法都没有吗?”
  “灰境就是办法啊,”这个话题很严肃,小丽安分下来了。“若干万年下来,灰境不仅成了魔人凝练魂魄抵御混沌的地方,也成了混沌与现世之间的缓冲,对震旦抵御混沌的确是有助益的。然而跟弊端相比,这点助益就算不得什么了。你可知几万年里,王朝覆灭大多都与灰境有关?”
  这个倒真不知道,不过想到大明太祖收天地鼎炉融为社稷之座,高德就隐约明白了。
  “只要踞有灰境,魔人便能修行。再有魔械相助,更能建起魔塔。”小丽悠悠的道:“于是天下间魔人变为豪强,再演变为诸侯争霸,最初的魔神就是由此衍生而出。之后历代王朝都致力于收缴炉鼎,然而圣山创造灰境时,迫于形势危急,几乎是照着人人都能进灰境的构想做的,以至于遗祸万年。到了我们大明这一朝,才算是在名义上收尽灰境之钥,归于社稷之座。但散落在现世的灰境之钥,也就是混沌之鳞,依旧数不胜数。由魔人势力掌握的灰境,仍然孕有莫大隐患,正是血塔会、海塔会乃至他们背后的塔林。”
  “咱们震旦这边还真是不一样啊,”高德生出强烈感慨,“舰灵郭瑞德告诉我,巴托那边既没有灰境,也没有社稷之座。魔人在他们那边也不会藏头缩尾,而是大大方方的活动,甚至成了统治者。”
  “他们啊,”小丽毫不掩饰她的鄙夷,“还处在我们震旦人几万年前的状态呢,茹毛饮血,仁义倒施不知廉耻……”
  高德咳嗽,小丽你只算半个震旦人啊,另外半个是白豆芽,这么说巴托人是不是不太好?
  “除了灰境就没其他办法了吗?”他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既然只有灰境,而且圣山和大明的目标是铲除灰境,那魔人就真的没救了?混沌压迫之下,每个凡人都可能变成魔人啊。”
  “圣山倒是做过很多尝试,”小丽摇头说:“包括试着把神灵之力广传天下,不过结果是神灵也被恶魔侵蚀,这让圣山不敢再轻易冒险。”
  趁着气氛挺好话也说得很开,高德乍着胆子在危险边缘试探,“社稷之座的实质是烧凡人魂魄对吧?但社稷之座又是由天地鼎炉融合的,鼎炉的本质也就是混沌之鳞,而这玩意也是模械制品。那么在圣山创造灰境前,上古之人是不是另有办法抵御混沌呢?比如用混沌之鳞烧魂魄什么的?”
  “你以为人人都是女皇么?”小丽呵呵笑着,笑得很深沉也很无奈,“社稷之座的作用就是点燃凡人之火,以前的天地鼎炉也是一样的。你该知道,以前地方豪强和诸侯都是烧凡人魂魄来抵御混沌,那些能烧的凡人就是魔人啊。”
  “那都是被强迫着一直烧到灰烬的嘛,”高德不死心,他想给自己干的事做点铺垫,万一被小丽发现了至少还有言在先。“如果魔人可以自己掌握火候,让凡人之火与混沌之力维持平衡,那不就解决问题了?”
  “少年啊,不要太天真。”小丽回手拍高德,“让每个魔人都点燃凡人之火?那震旦得乱成什么样子?点燃了凡人之火的魔人更可怕,只有拥有纯粹凡人之力的人才能让凡人之火稳定燃烧,一般魔人根本没办法稳定燃烧魂魄,就是个定时炸弹。再说了,这样的魔人不仅能抵御混沌之力,还能抵御神灵之力。他们若是作乱,圣山都拿他们没办法。”
  重点是后面吧……
  高德绝了向小丽坦白的想法,叹息道:“是啊,圣山守护了震旦千万年,我们唯有依靠圣山。不过到现在我都不清楚圣山是什么样子,有多少人,到底在哪。”
  “即便是我,也不清楚圣山的全貌。”小丽说得颇为委婉,“我只知道,圣山在天上,那个舰灵说的倒是没错,圣山是仙洲人留下的遗存,而仙洲人么……我猜是留下满地模械同时也满地疮痍的远古之人。”
  高德开起了玩笑:“那我娶你的时候,有没有机会跟你回你娘家看看呢?”
  “娶我?”小丽语气一转,变回昔日那个冷傲的白豆芽,“如此……如此认真的事情,你竟然用这般轻佻的口吻说起,看来你并不当真。若是你当真,我也当真的告诉你,除非你把太阳月亮还有星星都摘下来。你该明白,你我都不是凡人,不可能如寻常夫妻那般过日子。”
  “是是,我明白。”高德呵呵笑道:“就算真有那一日,最多也如现在这般,就是个名义而已。”
  “有时候你啊……”小丽顿了顿,像是着恼像是玩笑的道:“也真够笨的。”
  说话时挥手掐他腰,却摸到了什么。
  她咦了声又哦了声:“怎么还带着那锤子呢?硌着我了。”
  “咱们还是回去吧,”高德赶紧放开她退步,“别杵在这给别人看了。”
  “就是给他们看的啊,”女人还真是善变,这时候的小丽又成甜蜜蜜的未婚妻,抱住高德胳膊笑眯眯的说:“就是要他们明白,你是有主的了。”
  藏龙岛,比提督岛更宽阔也更舒缓的港湾里,两艘货船一上一下,都将大半个船身搁上沙滩,即便是涨潮也不可能再动弹。下面那艘货船的个头比上面的要大一倍都不止,船身的锈迹也更多更广,若干身着短褐的汉子来来回回,正忙着卸货。
  “老大啊,咱们这是把全副家当都搬过来了,”自额头之上都是铁板的汉子说,“这太冒险了吧?”
  “上面一声令下,别说搬过来,全丢掉也不得不照办。”半边脸是锈铁面具的人摇头,“也不要只当坏事看,以前我们蹲在修造厂里,做什么都得仰人鼻息。现在让我们占住藏龙岛,等于给了一块地盘由我们自己经营,这就是机会。”
  “不要小看了那个叫高德的小白脸,“铁额人严肃的说:”他背后的靠山可是圣山强者。”
  “圣山还是其次,”铁面人冷笑,“他就是女皇伸到坠星海的手,我们是大人们伸出的手。在两只手较量出高低之前,身子是不会动的。到了该动身子的时候,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