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自由恋爱 第90节
  这句话,郑重最近听得太多,平淡道:“谢谢。”
  说完仍旧想走。
  郑月香终于没忍住道:“我在跟你说话!”
  郑重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自己从家里搬走的那天,姐弟俩之间其实有过短暂的对话。
  他那么绝望地看着力证自己才是陈佩要找的“心上人”的二姐,说:“为什么?”
  郑月香是怎么说的呢?
  她说:“粽子,大哥是中专生啊。”
  就因为郑俊峰在读中专,就因为他有光明前途,世上种种的不幸都得降临在郑重身上。
  即使那在很多人眼里只是件小事,是个可有可无的罪名,于他而言却是来自最亲的人的背叛。
  郑重脸色不变说:“我不理你。”
  不是小孩子闹别扭的那种气话,而是实实在在的不想理会。
  郑月香片刻怔忪,大概是从小这个弟弟没有拒绝她的请求,即使是这么多年没说上过话,她也下意识地觉得他还是那那样。
  她是真的觉得委屈,说:“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
  既然日子过得不错,何必再去追究从前的事,人都发达了,宽容一些也是名声。
  郑月香想得轻飘飘,完全忘记当年才十二岁的人离家在外遭受到多少。
  郑重只觉得荒唐,愤怒再一次袭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这样的情绪,但这会说:“是很好。”
  他其实也知道让人难受的方法,说:“我要去上大学,我有光明未来。”
  郑月香脸色有些僵硬,想到家里男人就叹口气,寻思明明是念过书的人,怎么比文盲还不如,连着两年都没考上。
  她尴尬道:“是啊,所以你看,你的复习材料能不能给你姐夫。”
  姐夫?
  郑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说:“不能。”
  他手上的那些,几乎都是沈乔费心搜罗来的,他可是打算好好放起来,有人出钱买他都没舍得卖,更别提是给刘潘文。
  郑月香当然想过他会拒绝,甚至觉得被拒绝是正常的,来之前已经给自己做过好些心理建设。
  但人常常把自己想得太大方,她本质上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她也不知道是羞还是怒,说:“不要就不要。”
  郑重居然有一种快感,但这种斤斤计较有悖于他受到的教育。
  他想想还是说:“嗯,你以后也不要再跟我说话。”
  大家一辈子不要再纠缠,各过各的日子就很好。
  郑月香狠狠瞪他一眼,到底转身就走。
  郑重这才松口气,私心里觉得自己还是少遇见这种事的好。
  当然,没过几分钟就有叫他更为难的事情。
  刘巧妹别看腿脚不便,身手还是灵活的,眼看他送来的东西,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乡下哪有什么用不上的,一针一线可都是钱,她哪能收这些。
  不过郑重也有可以应对的方法,把筐卸下来撒腿就跑。
  刘巧妹哪能敌上他的速度,站在原地跺脚说:“黑尾,你快给你粽子叔送回去。”
  黑尾虽然才八岁,不过人情世故上已经很通达,说:“沈姨姨肯定会再送过来的。”
  那也不能就这样收下啊,刘巧妹道:“还是我跟你去。”
  这种事,叫个孩子也不合适。
  黑尾正爱惜地摸着书本,站起来拍拍灰说:“妈,你做点包子吧。”
  好端端吃什么包子,又要白面又要肉的,刘巧妹说:“不年不节的。”
  黑尾小大人似的叹口气说:“我是说,给我粽子叔他们送过去。”
  对对对,是该送点什么做回礼。
  刘巧妹回过神来,心想收下也不是不行,她欣慰地摸摸孩子的头。
  黑尾别看有时候孩子气得很,这会目光中全是坚毅道:“我也会努力读书的。”
  真是有这么个儿子,刘巧妹觉得自己死了都值,手抬起来掩饰地在眼角擦一下没说话。
  她是老派人,不会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贴心话,对着别人还是有几句可以炫耀的,尤其是过几天在沈乔面前。
  沈乔本来是跟她推让香喷喷的肉包子,听见这段说:“黑尾是个好孩子,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又说:“等他识字了,有什么事只管给我们寄信。”
  大忙肯定是帮不上,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是要照顾的。
  刘巧妹倒是应下来,知道以后肯定有需要他们夫妻的地方,毕竟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没有意外。
  因此她觉得更要好好维护这段关系,不管是出于感激还是其它的,说道:“我们也没什么值钱的可以给你们,就这几个包子带着路上吃吧。”
  粮食就已经是最珍贵的东西,沈乔见推不掉,只得收下来,心里却惦记着回学校以后给她寄点什么。
  刘巧妹也在想着她要走的事情,感慨道:“下回回来就得过年了吧?”
  这可有点说不好。
  虽然住在学校有种种不方便,但可见的回大队麻烦也不少。
  沈乔没有正面回应,只道:“到时候再看看吧。”
  刘巧妹听这话音,也觉得自己说错话,寻思自己要是郑重的话,估计恨不得离大队十万八千里远。
  她道:“其实跑来跑去的也折腾。”
  话题转得怪生硬的,沈乔心想这也是个不擅长交际的,怎么能生出黑尾这样的儿子呢,真是怪哉。
  她顺着讲些别的,等人走跟郑重说:“黑尾不像她妈。”
  确实不像,郑重带出三分忧伤说:“像他爸。”
  说起黑尾爸,那就是郑重以前唯一的朋友。
  沈乔懊恼地想着自己不该提的,抿着嘴有些不安。
  其实已经是好多年的事了,时间却是很大程度能让人忘记一切,
  郑重只是感慨于自己终于要离开大队,说:“我答应过他,帮他好好照顾家里。”
  那是少年人之间的承诺,他这么些年一直没敢忘。
  沈乔当然愿意在能做到的程度上成全他的义气,赶紧说:“我会请大队长帮忙的,以后我们也多寄点东西回来。”
  郑重在队里也就这件事最放不下心,觉得这样的安排就很好,说:“谢谢。”
  说谢谢也太见外了吧,沈乔抱臂说:“我生气啦。”
  郑重自觉食言,赶紧哄她说:“是我说错话了。”
  这种时候,看着又挺能言善辩的。
  沈乔好笑道:“知道就好。”
  又拍拍自己坐的位置旁边,说:“再看一看这个家吧。”
  等下就要去火车站,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郑重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两个人一起看着房梁。
  于他而言,这很长一段时间是他的避风港,他此时看着只觉得往事历历在目,指着说:“我搬进来的时候,这、这、这、这都会漏水。”
  按他这个指法,不就是四处都在漏水吗?
  沈乔心疼道:“那怎么住人?”
  住是能住的,运气好没赶上雨季。
  白天上工晚上修修补补,到底能遮风避雨。
  郑重无意赘述自己的太多不幸,语气也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他既不怕吃苦,也很能吃苦,或者说他们这代人几乎都是这样。
  他道:“可以的。”
  又感慨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住进来。”
  从那天起,他就不再是孤身一个人。
  这栋房子终于是真正意义上的“家”。
  沈乔好笑道:“讲得跟你不欢迎我来的一样。”
  说话也是需要技巧,郑重也是得亏娶的是她,换一个媳妇只怕都能一天被骂被八次。
  郑重就是整天觉得自己说错话,索性闭口不言。
  这会气氛正好,沈乔也不对提,夫妻俩各有思量的发呆,眼看时间差不多站起来说:“走吧。”
  该打过招呼的人都提前说过了,也不用再额外跟谁告别。
  郑重扛上行李,把门锁好这才往大路上走。
  到公社还得再搭车到县城,车上挤得东西只能捆在车厢上。
  沈乔最担心的是钱,这回他们可真的是带上全副身家,和往常一样都是狡兔好几窟,分成好几份的随身藏着。
  可是数目太大,实在叫人惴惴不安。
  郑重何尝不是,夫妻俩简直是看谁都像贼,上火车之后还是很警惕。
  他们这回是提前想办法买到了硬卧,比硬座舒服不是一点半点。
  而且坐硬卧的人少,需要有一定的级别才能开出介绍信,因此位置也很富余,一个包间本来有六个床位,除他们俩外只有个小青年,也不知道是从哪上车的,抱着本书看,有人上车他也只是稍微抬下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