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再说了, 就算是成亲了, 少奶奶这个称呼也不进步, 不得体,得叫封太太。
  刚刚说完这句话, 陆沅君一抬头, 发现封西云就等在门外, 恰好听了个清清楚楚。本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但看着封西云的表情变化, 陆沅君不由得就心虚起来。
  快步走上去, 挽进了封西云的臂弯, 陆沅君难的主动一次。
  “走吧, 别让客人等急了。”
  封西云在听到陆沅君纠正称呼的时候心里头不大舒服,加上她昨儿个还把魂魄许给了那个疯疯癫癫的徽商,封西云就更不舒服了。
  不过当陆沅君走上来,挽住了自己的臂弯,封少帅就觉得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陆沅君是自己的未婚妻。
  那徽商活着的时候打不过自己,就算是死了,到了另一个世界,就能抢过自己?
  勾了勾嘴角,封西云拍了拍陆沅君的手背。
  “不急,这个点儿来的,都是上赶着的客人。”
  这样的客人,对于金家人也没有结交的必要,更别说他们了。
  比之陆沅君的焦急,封西云显得从容许多。走路的步子也因为迁就陆沅君所穿的高跟鞋而慢悠悠的,和匆匆忙忙的金家人对比及其鲜明。
  “我不过是金家的表少爷,待会儿迎客也是站在后头,咱们去晚一些没有关系的。”
  “既然去晚一些没关系,你这么早来找我做什么?”
  陆沅君偏过脸来,小声问道。
  明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问题,竟然把封少帅给问住了。
  手心里湿润起来,身上的肌肉也跟着僵硬,封西云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难道要说是因为想早点见到你,所以就来了这种话吗?
  诚然他在离开运城的那段日子里给陆沅君写过信,可那毕竟是用笔写在纸上,又不是面对面说的。
  写下来的东西再缱绻,也只是字迹而已,说出口的话就不一样了。
  封西云紧抿着唇,往前走了十几步后,愣是硬邦邦的憋出了一句。
  “姑妈等急了。”
  等到两人走到金宅的大门口时,金夫人当然不在,只有金家的几个小辈供着手和客人作揖。
  不管进门的人穿的什么衣裳,封西云这几位金姓的表兄妹,就只用这一个通用的手势。反正隔着辈分也能用,平辈了更没毛病,对方若是比自己的辈分小,还显得他们谦虚呢。
  “来了?”
  金小姐察觉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瞧见封西云和陆沅君并肩走来。
  因着封家表哥穿这身西装实在太过英俊,金小姐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赶紧转过了头,心里头不住的叨咕着自己上学时,洋人女教师在课堂上说的话。
  表兄妹结婚后生下的娃娃是要长三条腿,六根手指头,一个脑袋两个大的。
  余光里看到了陆沅君,她未来的表嫂,金小姐不由得思维发散,脑海中浮现了陆司令的大脑袋模样。
  要是生下的孩子比陆司令的脑袋还大,那可就完了。
  金小姐猛的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思绪拽回了当下,可不能被封家表哥这身衣裳给冲昏了头脑。好看的戏子海了去,自己千万得认清事实。
  重新扯出了微笑,金小姐学着自己哥哥们的样子,冲着每一个进门的客人们打招呼。
  进门的人跟金家的小辈们打过招呼之后,都会再朝着后头站着封西云供拱手。即便封西云的地盘不在沪上,谁也不想得罪一个手里头有上万兵马的人。
  封西云一边回礼,一边小声的跟陆沅君介绍着。
  “这是周行长,这是吴行长,那是郑行长,门外那个刚下车正往进走的是王行长。”
  “怎么都是行长啊?”
  陆沅君一头雾水,整个运城也没有这么来金家寿宴上的行长多。
  “我那过世的姑父,是淮扬的大盐商,死了以后留下了不少钱。”
  封西云怕陆沅君心里头没数,就用同样留下大宗遗产的老丈人做起了比较。
  “身价得有八个陆司令。”
  银行的行长们都想要金夫人把钱存到自己的银行去,个顶个的,谁也不想错过这个热闹。
  “这次的寿宴的厨子,还是从银行的行长们那里借来的。”
  银行的大宗存款往往来自于各大部队的司令和大帅,司令和大帅们呢,少有不爱酒色。
  只有找个私密封闭的地方,做一桌好菜,配上好酒,给大帅和司令们喝的晕晕乎乎的,钱就自然存到他们银行里头了。
  故而除了会乐青楼里的厨子最好之外,就得数银行家了。
  自从封西云的姑父死了,沪上各大银行的行长们都不晓得怎么讨金夫人的欢心了。偶尔会叫自己的婆姨来找金夫人打牌,但金夫人不爱打牌。
  他们便又让自己的闺女和金家小姐一起捧戏子,想着小辈们做了朋友,也能劝着金夫人把钱存过来。
  可谁成想,自家的闺女跟着金小姐捧戏子,差点把家底儿都败进去。得不偿失,便赶紧拦着,不让闺女跟着金小姐一起玩了。
  金夫人的寿宴上,银行家们都在寿礼上卯足了力气,都想着送一份合金夫人心意的,好给银行里拉一大笔存款进来。
  近来沪上瞧着风生水起不假,但银行的行长们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似是早上起来红艳艳的朝霞,越是热闹,就越要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风雨。
  “封少帅!”
  银行的行长们进了门也不死心,走到了封西云的身边,笑眯眯的打着招呼。
  看看封西云也就算了,还要看封西云身边的陆沅君。
  “这位是?”
  封少帅总算是开窍了,以后是不是也能用那一套来招呼封西云了?
  “运城,陆沅君。”
  用不着封西云介绍,陆沅君自己伸出了手。
  几个银行行长面面相觑,运城,姓陆,陆大头的闺女?
  陆司令来过几次沪上,但或许是穷苦人出身,穷怕了。每次约着喝酒也都会来,吃吃喝喝一点不跟人客气。
  明明肚子都圆了,还站起来伸长胳膊,往放在桌子另一头的盘子里夹菜。
  泥腿子司令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可大部分人手里头有钱以后,就算不识字,也得装着自己识字。
  举手投足之间喜欢学一些风雅的举动,说话也都尽力把自己知道四字成语挨个拎出来,翻来覆去的说好几遍。
  唯有陆司令,一张嘴就没有好话,骂这个骂那个,骂人家祖宗十八代,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银行的行长们也不敢跟着陆司令一起骂,陆司令有七万兵马,他们上哪儿找去呢?
  大多时候只能假装没有听见,实在撑不住了,笑而不语的点点头,附和一下意思意思。
  等到酒过三巡,该谈正事,让陆司令存钱的时候,喝了一斤烧白脸都没红的陆司令突然就趴在了桌子上,呼噜打的震山响。
  不管同桌的行长们怎么推,陆司令就是不肯起来。
  后来一打听,有的说陆司令把钱换成了金条,砌成了炕睡在上头。还有消息说,陆司令把钱换成了金条,在运城的后山里挖了个地窖,用坛子封好埋了进去。
  消息刚出来的时候,住在运城附近的百姓,不少都结伴上了后山。一人肩头扛着一把铁锹,每逢看见山洞,都会刨开来看看。
  没找到陆司令藏金子的洞,倒是把酒庄掌柜藏着的几坛子老酒给砸了。
  沪上银行的行长们,一提起陆司令就头大,这会儿听说陆沅君是陆大头的闺女,一个个的立刻拱手朝金宅里头走去,谁也不敢多留了。
  往里走的时候,银行的行长们又不由得想要夸夸陆司令。穷怕了也有穷怕了的好处,不管那些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陆司令真的把钱换成了金条,就是个精明的人。
  在门口站了有半刻钟,穿着皮鞋的男人们还好,金小姐撑不住了。没有人进来的时候,就会蹲下来敲腿,抬头问自己的哥哥们。
  “几点了?咋还不来?”
  “十一点了,快了快了,赶紧站起来。”
  金家的少爷们把自己的妹妹从地上拽起来,催促着她站站好。
  “让客人们看见像什么样子?”
  平时胡闹就算了,今天可是母亲的寿宴,面子功夫总要做足了。
  这边金少爷们切磨自己的妹妹,那边封西云体贴的问询着,问陆沅君脚疼不疼,腿酸不酸。
  反正他两人谁也不姓金,这会儿就算是坐下也没什么。
  陆沅君摆摆手,丝毫不觉得累。
  “我给学生们上课的时候,一站就是两个钟头,这一会儿功夫不算什么。”
  正说着话,一连几辆汽车停在了金家宅院门外,下来了几个气派的青年,走在第一个的远远就看见了封西云,还朝着他招了招手。
  “霍家大公子。”
  封西云皮笑肉不笑,偏过头给陆沅君介绍。
  事实上也用不着介绍,陆沅君看见了霍可灵从同一辆车上蹦蹦跳跳的下来,多少就能猜出来人是谁了。
  “家父公务繁忙,派我来给老夫人祝寿,可别嫌弃。”
  霍家大公子进门以后,甚是亲密的拽住了金家少爷的手。
  “哪能啊!”
  金家少爷也客气着。
  封西云又凑到了陆沅君的耳边:“如果过寿的是我爹,就得是霍家老爷子亲自来祝。”
  姑母不过是钱多一些,手里头没有兵权,不够格让霍家的老先生亲自到来。能派自己的大儿子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加上又来了霍可灵,两位霍家的小辈,金家今天算是长脸了。
  霍可灵当然不是来拜寿的,她是来看盛玉京唱堂会的。冲着陆沅君笑了笑后,就拖着金小姐的手朝着宅院里头走去。
  在客人们来的差不多后,金家少爷对着按座次排好的名单看了又看,确定没有什么重要人物以后,就招呼着封西云和陆沅君去入座。
  “再有一会儿就该开席了,也没人来了,咱们也进去吧。”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了汽车的声音,金家宅院大门外停下了一辆崭新的通用汽车。
  金家少爷对着名单看了又看,确定再没有贵客以后,看着门外这辆派头极大的汽车心生疑惑。
  咋回事儿啊?
  难不成有人不请自来了?
  反不请自来的,都可以归为不速之客,多半都是来闹事的。
  宅院里的人死死的盯着车门,想看看从车上下来的人是谁,是敌是友,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