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文佳郡主不吭声,只哀哀的抽着气。
  福郡王妃也不忍再说。
  大周十二年五月初五永嘉候府太夫人的寿辰,发生的一桩大事,彻底打破了京城的平静,不同于隆德伯府的丑事传得沸沸扬扬,这永嘉候府发生的事情却消无声息无人敢议论。
  只是那些人家虽不曾公开说起,私底下也都在窃窃私语,只道那福郡王府欺辱顾家门第根基浅薄,顾卫中官微低阶,竟然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来。
  另有这文佳郡主被救,是个外男救起,名声少不得被人说道,只是因为是皇家贵女,不敢被人当面笑话罢了。
  畏于福郡王府的权势和永嘉候府的颜面,这事竟然就沉寂了下去。
  五月初六这日的早上,顾府门房就接到了福郡王府的的礼单,长长的几页,门口也堆了三四辆装满礼盒的马车。
  门房报上去的时候,顾卫中道:“收了便是。”
  门房将礼单呈到顾母眼前,顾母翻了一翻,道:“表面上吃点亏算什么,实打实的才是正经。”
  顾母把礼单给慕娘过了目,慕娘越看越心惊,忍不住道:“娘,这,这起码得有上万两银子?就这么收下了?”
  顾母道:“昨儿个一个不慎,你妹妹就得粉身碎骨,加害皇室贵女岂是好玩的?如今送这点子礼,也只堪堪堵了我们家的嘴罢了。”
  慕娘看着礼单里那一长串的礼物和白银数量,觉得手有些发抖。
  顾母沉吟片刻,道:“慕娘,我想把这个全都给静儿作嫁妆,你觉得怎样?”
  慕娘看着顾母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道:“母亲,这本就是小姑的东西,我觉得甚好。”
  顾母送了口气,又道:“好孩子,我没有看错你。”
  慕娘赧然,道:“母亲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慕娘到了顾家,才是慕娘的福分。”
  顾母又道:“眼看着身子越发重了,你少操心家里的事,万事有我,你好好养着。”
  慕娘便也谢过了。
  顾母事后再去锦绣楼寻那制衣绣娘,却被告知已经急病身亡。
  顾母和扶风自是知道其中的缘故,如今事已了,再追究也无用。便也罢了。
  扶风得知前院收到的礼单时,只笑着撇撇嘴,道:“这生意其实做得。”
  秋桐心有余悸,嗔道:“姑娘好大的心,昨儿个差点没把奴婢吓死。”
  木棉攥着个小拳头,道:“下次姑娘得带着奴婢。”
  扶风看了气得咬牙切齿的木棉,道:“我这不是舍不得木棉去受气呢,那宴席里坐都不得坐的,秋桐就整整站了一日。”
  木棉听得扶风的话,方才呵呵笑了,得意的看了秋桐一眼。
  秋桐哂笑,又道:“姑娘,夫人今日要去舅老爷家,您要跟着去吗?”
  扶风摇摇头,道:“不去了。”
  秋桐吁了口气,自从那侯府提了亲,林家表少爷还特特跑了上门来,逮着大爷顾谷之吵嚷了好几句,才被林舅母来拉回去了。
  扶风也有些尴尬,那林通建一片赤诚,单纯又痴心,虽说自己再三避让,却没法子断了他的念想,如今,只少不得离得远些,不见面便罢了。
  扶风的大定之日还未到,京城里先传了一桩婚事,那福郡王府和隆德伯府又重新议亲了。
  隆德伯府里的宋夫人如今跟吃了苍蝇似的,宋墨怨怼,宋成栋冷眼,老太君干脆闭门不见,一家人都不待见宋夫人。
  福亲王妃作为女方,自是不好上门说亲,少不得请了人上门去提醒,想起想来,又把这差事打在了周太傅儿媳周夫人头上。
  周夫人此时心里也恶心着呢,这福郡王府办事不地道,当众就敢设计那永嘉候府的未过门的媳妇,只为了谋那侯爷夫人的位置。如今谋而不得,计划败露,又想摊上隆德伯府。
  那隆德伯府又岂是吃得亏的,宋夫人又不是个憨厚的人,如今让自己去说这事儿,还是女方家提起的,没的少自己脸。
  可是福郡王府到底地位在这,周夫人推脱不得,少不得心里窝着火,对着周大学士也抱怨了好一通,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踏上了隆德伯府的门。
  隆德伯府宋夫人倒是亲自接了周夫人,二人好在之前也都是熟识的,关系也都还说得过去的。
  见周夫人欲言又止好几次,隆德伯府宋夫人倒是也不好再装没瞧见,不得已开了口,问道:“你我不是外人,你今日上门可是有什么事?”
  周夫人听宋夫人这么一说,越发觉得开不了口。
  宋夫人心里哪里会不知道,那日自己也是在场的,本当做笑话看待,不料最后却横插出自己儿子宋墨又救了这文佳郡主之事来。
  如若是之前便也罢了,文佳郡主有封号,与宋墨倒是门当户对,如今算是什么,大庭广众之下,那福亲王妃就想贴上永嘉候,贴不上了如今又让这周夫人上门来说。
  如今那文佳郡主还有什么,脸皮都没有了,说出去都难听。福郡王府将将又遭了贬谪,这会子又引起这事儿,地位落了好几丈。
  宋夫人对于当初文佳郡主和宋墨的婚事本就耿耿于怀,如今出了这事,越发嫌弃了,宋墨虽说也传出去一些难听的话,到底不是被人亲见,又是男子。哪里会像那文佳郡主一般丢了脸面还失了闺誉。
  周夫人这边厢也为难,福郡王府是被贬谪了没错,但是荣宠在前,谁知道后面会是什么样子,也不敢轻易得罪。
  周夫人无法,想了又想,方才开了口,道:“宋姐姐,说起这事,我都不好开口,说错了什么,你也担待些。”
  周夫人说完又怕宋夫人拦住自己的话头,忙又跟着道:“五月初五那日,你也是在场的,永嘉候说起郡主是被世子救起来,世子当场却是默认了的,如今可如何是好?”
  宋夫人听得周夫人一说,心道,果然是猜得准准儿的,当下脸色也不好,讽笑道:“如今真是长见识了,还有这女方家提起话头的?”
  周夫人叹了口气,带着歉意道:“妹妹我,实在是推脱不得……”
  宋夫人道:“既如此,妹妹的话已经传到了,怎么做,却是我伯府自己的思量了。”
  周夫人见宋夫人不怪罪,悄悄松了口气,不免也有些好奇,但是好在话头已经递出去了,再开口也就顺了几分,道:“姐姐如何打算?”
  宋夫人道:“当我伯府好欺负的,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喊一声就得赶紧巴上去,没有这样的好事,且走着瞧吧。”
  周夫人看着阴沉着脸的宋夫人,不好再问,把疑问咽了下去,只寻了闲话说了会子便告辞了。
  京里风传了隆德伯府和福郡王府的婚事重提一事,传了半个月,却仍不见隆德伯府上门求亲,闲话便更多了起来。
  如今的福郡王府越发如油锅里煎一般,福郡王严谨如今是焦灼难耐,福王妃办事不力,叫人当场拿住了人赃,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后宅里乱作一团也就罢了,大不了推在王妃头上便是。
  可如今前朝也不平静,顾家虽说不敢开口,但最近不知怎的,多了许多小言官参福郡王所在的庄子强圈民地,横行霸道,草菅人命。又参福郡王狼子野心,居然养有暗卫私兵几百人,就在昌平小汤山一带…….
  福郡王急得焦头烂额,寻着机会狠狠的怒骂了福王妃一通,却也解不了前朝的困局。
  皇帝大怒,在眼皮底子就能做出这一桩桩的恶事,这还了得,当场就免了福郡王在办的差事,让其闭门反省。
  太子一方趁机寻着机会将福郡王把持的一些位置给替换了下来。
  前朝的风起云涌,此起彼伏的朝政权势更替,都影响不了五月二十八的永嘉候和顾府姑娘的大定。
  扶风照例是不得露面的,场面热闹都是木棉又去瞧了回来说的,秋桐听得滋滋有味,什么交换了庚帖,那龙凤贴上写了文绉绉的字,木棉只听见了姑娘顾温静的名字。
  扶风表明不在意,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历经了波折,终于到了交换庚帖了,这庚帖,如今是叫大传启,也有叫龙凤贴的,一旦交换成了,便是成了姻眷,日后便可互送节礼。
  而定亲之礼一过,无特殊原因,这婚事便是定了下来,再无反悔的。
  庚帖交换过后,这侯府的聘礼单子也就呈了上来,顾母和顾卫中后来打开一看,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聘礼单子上,竟是整整五万两银子。
  ☆、第137章 婚前
  消息传开,一时炸开了锅,这顾家姑娘竟如此得侯府看重。要知道这京中贵女聘礼丰厚的再多也就三万银子顶了天,那还是太子妃的身份在那,皇家出的银子。而这嫁妆,则是太子妃卫氏家族咬了牙才添上的,这嫁妆一般来说要与这聘礼相当才显得女方家族疼爱女儿,如若少了,或者是不好看,也是要遭人讥笑的。
  如今这侯府竟然舍得下了五万两银子的聘礼,这是什么概念?普通贵女几千万把两银子,已经算是高的了。
  对比起永嘉候府的聘礼轰动一事的,却是那皇帝给文佳郡主和隆德伯世子赐婚一事。
  福郡王府请了周夫人上门说和,周夫人话既传到,这宋夫人听不听却不是周夫人能说得动的,福郡王府也无法。
  这隆德伯府却是一直都无动静,宋成栋听闻了那永嘉候府后院之事,也恼恨福郡王府的仗势欺人。和宋夫人商量一通,如今这文佳郡主名声已坏,福郡王又遭了贬谪,如今就是硬下来不议这桩亲,郡王府又能奈何?
  郡王府里,郡王妃看着日渐消瘦的文佳郡主,心疼得不了,文佳郡主如今一张鸭蛋脸已经瘦出了颧骨,成日子里总是发呆。
  福郡王妃越发下定了决心,不能就此毁了文佳郡主,当即就递了牌子,去求了皇后。这严谨是皇帝皇后的嫡次子,这文佳郡主也是自小疼大的,皇后岂会就此让隆德伯府装糊涂过去。当即就求了皇帝,给文佳郡主和隆德伯世子宋墨赐了婚。
  按理说这被赐婚,是莫大的荣耀,就是皇家儿孙,如不得皇帝喜爱的,都是自寻婚嫁。大周皇帝又吝于给脸面,这赐婚便是显得更为珍贵。
  可是这隆德伯府却是愁云惨雾,宋夫人和宋成栋接到圣旨,差点当场就发了火,忍了气勉强送走了天使,夫妻二人便坐生闷气。
  宋墨听了消息,面无表情,只埋头捡着棋子来回比划,仿若不曾有此事。
  有永嘉候和顾家的婚事在前,这福郡王府和隆德伯府虽然是皇帝赐婚,却因那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体显得逊色许多。
  京城里津津乐道的事体一样接着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淡了下去。
  永嘉候侯爷严箴订了亲,这周太傅府上便也就好说了,择日便上门与姜氏讨论起请期,这严府嫡女严明月,婚事及笄之前就通了气,又耽搁了这一年,样样□□也都准备好了,如今婚期已经订了下来,在八月初八。
  扶风听到消息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严明月说得好听些是娇憨单纯,说白了就是娇惯过度,人情世故上又差了些,扶风很是担忧嫁过去后的相处,如此一来,只逢年节见见,想必还是能应付得过去的。
  扶风算了算,自上一次见在侯府见了严箴一面,如今又过去了一个多月。扶风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这古代,真是煎熬,不能轻易出门,不能通书信,不能见面。
  扶风忍不住喊了好几回的玄月,却也没有回应,也不见玄清了。
  这日六月初六,木棉吵着要做麻瓜,扶风有些懒洋洋的,随便木棉怎么闹腾也不理她。
  秋桐和木棉在门口嘀咕,木棉道:“这几日姑娘怎么了?夫人叫姑娘去学着理事,姑娘老走神不说,今日更是懒得门都不出,这么热的天,也不说出来吹吹风。”
  秋桐端着个冰盆,道:“你先让我去放冰。”
  木棉拉着秋桐不放,道:“你说姑娘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报了夫人请太医来瞧瞧?”
  秋桐却是个心思细的,见扶风好几次拿了那墨玉出神,心道,怕是真病了,相思病。
  秋桐和木棉也说不清楚,敷衍了几句,捧着冰盆进了屋子,屋里角落架子上了放了两盆冰已经化了,秋桐端上去换了下来,看着正趴在窗台沿的扶风,道:“姑娘,奴婢给您端碗绿豆汤?”
  扶风懒懒的道:“不用,秋桐,你说这蝉叫得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听着真心烦。”
  秋桐看了一眼窗外,石榴花已经败了,结了一个个小石榴,绿意盎然,偶尔几声蝉鸣传来,却不算太过吵人,越显静谧。
  秋桐知晓这是扶风心里烦躁,看甚都不顺眼的缘故,便拐着弯儿的开解扶风。
  “姑娘,如今荷叶长得好,夫人这几日苦夏,饭食没怎么用,姑娘看看要不要让厨房给夫人做个荷叶鸡荷叶饭之类的开开胃?”
  扶风一听,想着自己这两日心不在焉的,问道:“今日午膳母亲没用多少?我竟是没有注意?”
  秋桐见扶风起了兴趣,方才笑道:“夫人有些苦夏。”
  扶风有些愧疚,这两日里懒懒的,顾母待自己是嘘寒问暖,自己却竟是没有发现顾母膳食用不下去,便打定主意给顾母做个荷叶子鸡给顾母开胃。
  当即招呼了秋桐和木棉要亲自去荷塘摘荷叶。
  此时已是下晌,地上余热未散,木棉挎着个竹篮子,一听说扶风要做吃的,一把就丢了手里的活计,屁颠颠的跟着跑了出来。
  空气里犹带着热气,好在池塘边有些水汽,荷叶也繁茂,看着绿油油的,扶风看着水里偶尔游过的小鱼,便又想去钓些鱼。木棉一听鱼可以做来吃,屁颠屁颠的去前院问有没有鱼竿去了。
  扶风穿着藕荷色薄衫,挽了水袖,扯着荷叶去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