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黄炜卸下索米冲锋枪的七十发弹鼓,几下摆弄后,一颗一颗往弹鼓里补充,刚才打得欢快,七十发子弹居然只剩下两三颗了。
  也幸好使用了七十发大弹鼓,让不明真相的日本人判断出了错,以为受到了拥有较多重机枪的大规模部队夹击,否则哪能这么轻松就击退了日本兵。
  几番追问之下,才知道所谓的重机枪,是这种不起眼的索米冲锋枪,张老大大为叹服。当初大个子也使用过索米冲锋枪,但是使用的是二十发弹匣,并不是很显眼。如今换上了经典的七十发弹鼓,张老大终于忍不住了,围着黄炜不停地转圈,叽里呱啦地说着好话,只差动手抢枪了。
  黄炜把上好子弹的索米冲锋枪利索地背在了后头,稍微轧一点也无所谓了,“张老大,不是我不肯借你玩几天,而是这枪的子弹是9毫米口径,国内根本找不到,日本人也没有,你拿去了也没几枪打呀。”
  知道事不可为的张老大,狠狠奚落了一阵子黄炜,才悻悻然罢了。
  “盖老大把你们的好手,都集中在一起干什么?”回到安全地带,黄炜总算问起这个敏感问题。
  张老大叮嘱了几句手下,继续收拾家伙,日本人既然来了一次,难保不会来第二次,还是需要转移了。
  安排妥当后,张老大才拉过黄炜,脸色凝重,“听说东北军不准备守锦州了,我们义军队伍还傻不拉几地死扛着小鬼子。为了保存实力,盖老大决定将义军队伍也撤到关内,就决定抽调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好手,组成殿后力量,争取在东北军开溜前将三千主力撤下来。”
  黄炜手一抖,将张老大递过来的香烟就掉在了地上,愕然说道,“东北军已经放弃锦州了呀!”
  “什么?!”张老大惊恐地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义军不就成了孤军了。
  第八十六章 溃散的胡子
  “见鬼,又来了,撤,撤,撤。”王河山大吼一声,将手中的冲锋枪子弹全部扫了出去,压制住对方持续冲锋的势头。
  几名队员赶紧往后撤退,更远处是黄炜几个人用轻机枪不停的火力掩护。
  左右两翼已经出现了日军的包抄部队,正面进攻的日军也开始不断加强火力,阻滞王河山等人的脱离。
  追击、阻敌、包抄、后退,黄炜等人和日军大部队不停地在田庄台附近周旋,黄炜始终没有摆脱日军部队的追击,而日本人也始终没有真正咬住黄炜这股彪悍的胡子,两帮人马都搞得筋疲力尽。
  形势显然对黄炜不利,日本人的增援部队还在持续不断地赶来,黄炜等人的弹药却消耗实在太快了,估计没到晚上就要告罄了。
  额头上被一颗子弹划过侥幸未死的张老大,脸上黑土红血混在一起,滴下来的血水不时遮住他的眼睛,“黄老大,不要说冲进去,就是靠都靠不过去呀?”
  阴沉着脸的黄炜,大声招呼瘦削男,“老二,埋好没有?”瘦削男正在轻巧地往一个土坑上覆土,满头大汗地回答,“大哥,十个全埋下去了,会不会炸到我们自己的兄弟?”
  “管不了那么多了,”黄炜应了一声瘦削男,然后才转头对趴在地上射击的张老大说,“田庄台被围死了,我们进去也出不来,走吧。”
  满嘴的苦涩,不知道是嘴里的泥土还是额头上的血水,张老大满眼通红,“我们三千兄弟都在田庄台呀,狗日的东北军,让我们阻敌,自己竟然跑了。”
  大个子的勃朗宁轻机枪再一次发出怒吼,刚露头冲锋的日军士兵只好又停了下来,王河山等人趁机狂奔了回来。
  瘦削男紧张地大喊,“跑中间,跑中间。”两边有地雷,千万不要踩上呀。
  王河山听到了瘦削男的喊声,立即选择了相信,不管不顾地跑起了直线,结果耳朵边都是嗖嗖而过的子弹,轻微一声叮当作响,只觉得腰间一撞,水壶被打穿了。一个纵身跃进黄炜身边的沟堑后,才感到后怕的王河山,赶紧去摸自己的腰间,居然只是擦破了一块皮而已,实在是太幸运了。
  另外几名队员也狂跑了过来,其中一名忽然栽倒,后背鲜血染红了衣服。殿后的队员,直接抓住刚到地队员的胳膊,准备扛着队友冲过去,但是一个踉跄过后,扑倒在了左侧的地上,抽搐几下后就没了声息。无数的机枪子弹,瞬间覆盖了这个小小的区域。
  黄炜一把按住狂喊着要起身扑过去的王河山,“走,走,他们阵亡了。”
  片刻之后,追击的日军士兵冲到了这里,为了避开有可能的子弹,都散到了两侧有掩护的地方展开队形。
  轰然几声巨响,四五名日军士兵被炸得摔向了半空,然后滚落到阵亡的北方军士兵周围,地雷被引爆了。
  骄狂的日军依然没有停下冲锋的步伐,结果又踩上另外几颗地雷,好几名冲前的日军士兵毙命当场,追击的势头马上缓了下来,谁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少地雷。
  黄炜等人终于摆脱了日军的追击。
  远处的田庄台依然炮声隆隆,日本人在小镇的废墟中被纠缠了良久,苦攻不下,马上调集野炮部队进行定点清除,直接摧毁有辽南义勇军顽抗的民宅。
  每一刻都有简陋的房屋在炮火声中倒塌燃烧,但是随后进攻的日本士兵却仍然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胡子兄弟用破枪打了回去,丝毫没有进展。
  一个小小的镇子,半天时间居然没有被攻克,日军指挥官抓狂了,呼叫轰炸机部队给予重磅炸弹轰炸。
  逃到西边山区的黄炜等人,躲在一个角落里喘口气,包扎一下伤口,清点弹药。
  王河山提着轻了很多的背囊,找到黄炜,“教官,我们的子弹不多了,尤其是9毫米手枪弹。”索米冲锋枪打起来非常过瘾,但是子弹消耗实在太大了。
  正盯着一张地图看的黄炜,沉稳地说,“我们往热河撤,找到安全地区后,发电报给总部,让漠南驻军派飞机空降弹药。”
  “要进关吗?”王河山问,原来计划是在锦州附近打游击的,现在锦州丢了,不知道下一步去什么地方。
  “锦州已经被第二十师团占领了,要进关,就要在二十师团的眼皮底下绕过去,没必要冒险。况且到关内,还不如到热河更方便补给。”黄炜摇了摇头。
  正说着,警戒的队员忽然一阵骚动,黄炜马上警觉地拎起一侧的冲锋枪。
  小个子从右侧出现了,身上还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汉子。
  张老大的兄弟马上围了上去,“这是海城蔡老大的手下,”有人眼尖,很快认出这个重伤昏迷的汉子也是义勇军中的一员。
  既然确认了身份,王河山的队员拿着急救包就上来了。
  小个子耸耸肩,看到大家都望向他,就开口说道,“我从一个山沟里发现的,居然没有死,就背过来了。幸好当时他已经昏过去了,手上的手榴弹没有来得及拉绳,估计是准备见到有人来抓时引爆的。”
  黄炜马上说道,“弄醒他。”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田庄台里面到底怎么了?都需要这名重伤的胡子醒过来询问一二。
  没有什么好手段,就从旁边的浑水坑里捧出冰冷的脏水,直接泼到重伤胡子的脸上。
  “张老大?!”刚醒过来的重伤胡子,睁开眼就看到几个大脑袋围着他,幸好认出了辽南的名人张老大。
  重伤胡子断断续续的说了一段,黄炜没待全部听完,又下令换个地方躲藏,日本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这附近,现在他们没有精力和日本人持续交战了。
  还没到新的休息点,地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晃荡,巨大的爆炸声和滚滚的浓烟,接连不断地在东面响起,几架日本人的飞机在田庄台上空不停盘旋。
  张老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呆呆地看着远方的浓烟,半响之后才低低地说,“盖老大他们完了,田庄台彻底毁了。”
  田庄台中并没有辽南义勇军的主力,而是盖老大和蔡老大带着一百二十敢死队员在拼命,为三千主力撤出日本人的包围圈争取最后的时间。
  盖老大是自己坚持要殿后的,而蔡老大则是赎罪。就是因为蔡老大的提议,辽南义勇军才和缩在锦州的东北军合作的,结果最后却被东北军给彻底坑了。蔡老大绝望之余,带着几个亲信主动参加了敢死队,为诸多战死的弟兄讨个道义。
  重伤的胡子跟着主力一路溃散,抢在日军合围之前撤出了田庄台。盖老大等人的拼死抵抗,让合围的日军以为义勇军的主力依然还在小镇里。
  只是失去了各自老大约束的义勇军主力很快表露出了胡子的本性,对蔡老大心有不满的一干胡子,不愿意浪费人力背着重伤员逃亡。重伤的胡子,自己讨了一枚手榴弹,就待在了沟底准备拉上几个日本人垫背了。
  田庄台在上次就被烧毁了半个庄子,这回后半个庄子不是毁于炮火,就是被空中投下的重磅炸弹彻底炸成了灰烬。除了一堆堆的废墟,看不出这里就是曾经繁华的小镇。
  第八十七章 紧急补给
  回首最后望了一眼已成废墟的田庄台方向,黄炜和张老大的人手缀着辽南义勇军西撤的痕迹追踪而去。
  盖老大他们已经为国殉难,腾出手来的日本军肯定会调集部队,对周围失散的义勇军残部进行追歼,尤其是当他们发现田庄台中阵亡的胡子不过上百人的时候。
  几天之后,锦州和热河交界一处无名山区里,张老大等人总算是找到了辽南义勇军的主力部队。只是现场的惨境实在太令人失望了,三千人的部队,在热河依然收拢起来的不足一千人。
  除了当初张老大赶回盘山组织自己庄子撤退,没有参加突围之战外,起事的数名胡子首脑中盖老大和蔡老大失陷在了田庄台,沙岭项老大在突围途中被一支日本部队咬上不知所终。
  辽南义勇军士气低落,不仅主要头脑战死了,最能战的精锐人手也是基本消耗殆尽了,马上就分裂成大大小小无数的团队,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何去何从在辽南义勇军中引起了激烈争论。
  几十名大小头目或站或坐,神情沮丧地围在一起,商议今后的方向。本来就是由无数胡子组成的辽南义勇军,显然被大败仗打回了原形。
  “张老大,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弟兄们人困马乏,如何还能继续打下去呀?”一名胡子头目不客气地拒绝了张老大的游说。
  “是啊,日本人有飞机大炮,还有该死的伪军,我们根本挡不住呀,不能再白白送死了。”其他胡子头目忙不迭的应和着,都被日本人强大的火力给打没了信心。
  张老大只好苦笑了,他费尽了心思,说干了口沫,也只是说服了百余人加入他的部队,准备继续前往辽南抗战。
  辽南义勇军扩大的时候,黄炜并不在其中,认识的人手却多陷没在了几次大的战斗之中,陪着张老大费了很多口舌的黄炜,无奈地放弃了最后的努力。绝大部分义勇军,决定留在热河,如果热河也遭到攻击,则继续撤往关内。
  东三省大势已去,撤往关内,来日再打回来,这是为了配合东北军守卫锦州,在盘海营三地打了几个月苦战,付出了重大伤亡辽南义勇军大部分人的想法。
  黄炜没有苛责,只有深深的敬意。
  这批以胡子为主力、连步枪都不足的杂牌军,所作所为已经非常优秀了,他们为了白山黑水奉献了自己的鲜血和头颅。
  而真正享受着军饷的东北军,除了不战而逃之外名扬世界之外,只有极少数几支部队站了出来勇敢地抗击过日寇。甚至在锦州的东北军驻军,干脆就是把辽南义勇军当成了炮灰使用,毫无廉耻地将这支部队抛弃在了敌人的包围圈中。
  撤退下来的辽南义勇军,还带着一封盖老大请人写的通电,只是盖老大已经没有机会亲自将其发出了。
  黄炜拿走了这封匆匆草就的通电,让王河山用小分队的电台将其一字一句地发出去。辽南义勇军的血战田庄台是一次伟大的壮举,应该让全国人民都记住辽南有这么一批有血性的胡子,甚至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留下他们的名字。
  “……东北者,全国人民之东北,非仅东北三千万民众之东北也……我三千万民众,决以此满腔热血,溅于白山黑水之间,以灌溉中华民族自由之花,敌氛末靖,誓不生存。呜呼,敌人之炮发矣,杀敌之声起矣,谨先同胞,杀敌赴难,临电迫切,无泪可挥矣。东北民众自卫义勇军叩世……”
  长长的通电,激愤不已的王河山忽然将其大声读了出来,很多人都在现场,听着听着不少人就潸然泪下。
  “无泪可挥矣,”闻者不禁涕泪。
  这是九一八事变以后全国最早的义勇军抗日通电,也是极其悲壮的战斗号角。
  一石激起千层浪,辽南义勇军的通电震惊了全国,也正式因为通电,自诩为中央政府的南京政权才知道锦州已经被东北军秘密放弃。
  这回不仅是国人怒斥东北军不战而退了,就连东北军少帅的拜把子大哥蒋光头都深表不满,宣称自己是国父门徒的汪精卫更是大放厥词全面攻击东北军的怯懦。北方军、救世军、和南京政府难得齐心反对同一件事情。
  在巨大的压力下,少帅张学良宣布辞职下野。
  但是心有不甘的张学良,指示亲信手下荣臻向外界抱怨,“中央不拨一分粮饷,不发一枪一弹,只在发命抗敌,显然有意徒令东北军牺牲,故置东北军于死地。”
  此言一出,更是激起国民的愤慨,难道东北军反而撤退有理了。
  后来又被曝出九一八当夜的不抵抗命令,就是时任东北军参谋长的荣臻下达的,荣臻顿时成了国民笔伐口诛的对象,饱受各方诟病不已。惶惶不可终日的荣臻,抵不住庞大的压力,再加上后来东北军分崩离析,几年之后居然选择参加了汪伪政权,成为了可耻的汉奸。
  显然是王河山宣读通电的神来之笔,取得了难以置信的效果,等到义勇军正式分裂成两部分的时候,张老大这边准备重新回到辽南打游击的人手居然有三百多人,比最初答应留下来的多了近两倍。
  这些留下来的好汉,都是准备置之生死与脑后了,就如同在田庄台粉身碎骨的那一百二十壮士一般,没有遗言没有豪语,只为了一个目的,打击日本鬼子。
  看着往南撤的山路尽头,无论留下来的兄弟,还是离开的兄弟都有些哽咽,不少人挥挥手,“狗蛋,王二,一路小心”等等话语不停地在双方之间传递着。
  当天夜里,留下来的三百多弟兄士气低落得无比复加,连夜居然又跑了三十几个胡子,大概是夜里哭伤心了,干脆还是一走了之吧。
  次日清晨,黄炜成为了这支留下来的不足三百人的杂牌军的教官,指挥官是张老大张海天,王河山等北方军士兵都成了教员。打小日本,并不是靠着勇气就可以的。
  磕磕碰碰地总算知道了左右列队的规矩,垂头丧气的辽南义勇军部队在经过半天的集训后,已经疲惫不堪了。
  黄炜拿出望远镜死盯着西边的天空。
  带头参加了集训才勉强压服众人不满的张老大,疲惫地走到黄炜的身边,“黄老大,吃了这一顿,下一顿就没有了,是不是停止训练,去周边捞一些吃的东西?”黄炜说很快就要支援,张老大当时信了,但是半天过去了一点响动都没有。
  看了看怀表,黄炜转过头来对张老大说,“快了,就要来了。”
  才说完,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几个小黑点。在所有辽南义勇军目瞪口呆的表情之中,轰然而过的运输机,将捆扎的方方正正的大箱子系着伞花,一个一个扔到了义勇军所在的山沟里。
  以为是日本飞机轰炸的义勇军差点就炸营了,幸好被黄炜和王河山给强行压制了下来,接着就是漫山遍野的找箱子游戏了。
  扔掉机舱中携带的补给,北方军漠南飞行联队的轰炸机赶紧就往回转,再啰嗦一下就快没有汽油返程了,这里的距离已经足够遥远了。何况虽然热河一时没有受到日军入侵,却难保日本人的飞机不窜过来干掉几架飞得够慢的运输机。
  找来几根木棍,撬开了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用油布纸包着的子弹包,麻袋装的罐头,以及码得整齐的枪支就这么滚了出来,众人顿时大声欢呼,士气大涨,终于觉得留下来并不是一个错误选择了。
  张老大有点手抖地拿起一把早已羡慕不已的冲锋枪,不可思议地说道,“教官,这就是你说的支援?天上来的?”这回终于真心诚意地主动称呼黄炜教官职务了。
  自从看到王河山的队员拿出一台笨重的电台,张老大就知道黄炜等人根本不是所谓的和北方军有联系,怕是直接就是北方军小分队了。如今能够得到远方的漠南飞机支援,更是彻底明晰了黄炜等人的身份。
  得到了支援的辽南义勇军,足够小日本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