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别过狸奴之后,徐三缓步而行,还想着再转悠几圈,多听些名流八卦,哪知便在此时,她忽地听得身后有人高声笑道:“这叫甚么,这叫‘说曹操,曹操到’。状元娘子,不就在那儿站着呢么!”
  徐三眉头一皱,听出来这说话之人,正是那快嘴快舌的何采苓。是了,蒋平钏乃是周密之人,既然请了她,不会不请旁人,何采苓来此宴上,倒也在情理之中。
  何采苓此言一中,园中诸人都不由得回过头去,朝着徐三看了过来,或是眼含新奇,或是目露试探,一个个皆对她眼上眼下,扫个不停。就因何采苓这一句话,徐三娘立时从无名之辈,变成了这园子里的一众焦点。
  徐三见此情形,心下一叹,故作才看见她,微微拱手,巧声笑道:“原来是采苓姐姐。我这初来乍到,好似掐了头的蝇子,刚出洞的耗子,东张西望,来回乱转,怎么也碰不着熟人。如今瞧见何姐姐,总算是安下心来了。”
  何采苓闻言一笑,急步上前,一把扯住她胳膊,引着她往人堆里走去。徐三心下无奈,只得与一众宾客,言来语往,依次寒暄,忙个不休。
  待到开宴之后,她坐于席间,眼瞧着一道道为所未闻的菜品上桌,却连筷子都顾不上抬,才偷偷摸摸,吃了两口,身侧便又有人过来,举着杯盏要给她敬酒。这一整日忙下来,着实是身累心亦累。
  徐三本就是个酒量不济的,三瓯落肚,便东倒西歪,待到夜里头,梅岭挽着她回了院子,徐三已然强撑不住,腹中翻涌,足下虚浮,难受的很。
  唐小郎苦等许久,见她回来,忙不迭地迎了上去。他带着怨气,瞥了梅岭两眼,急急扶着徐三躺到软榻之上,一边递来解酒茶,一边很是心疼地道:“做官又不是做买卖,娘子便是不吃酒,那些个闲人又敢多说甚么?”
  徐三抿了口茶,倚在榻上,半耷拉着眼皮,无奈笑道:“做官怎么不是做买卖了,人活一辈子,就是在做买卖。攒着本钱,带着一身货,车尘马足,奔走钻营,等着时运,等着贵人,等着有朝一日能翻本,做人上人。娘子我也一样,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她稍稍一顿,扬手屏退梅岭,让她早早歇下,随即叹了口气,对着唐玉藻含笑说道:“娘子我虽说是状元了,但眼下还没有官职,没有人脉,人家请我去吃酒,我便不能换作吃茶,实在是没那个底气,没那个本钱。但你放心,等娘子我发达了,我说要吃茶,那就非得吃茶不可,他们到时候,都要看我的脸色。”
  唐玉藻背对着她,收拾着桌案,口中笑着嗯了一声,可那眼圈,却已然微微泛红。
  徐三倚坐榻上,饮了那解酒茶后,渐渐地也没那么难受了。她眼睑低垂,稍一寻思,又抬起头来,凝视着唐玉藻忙碌的背影,兀自思索起来。
  早些年的时候,她还不大信得过唐玉藻,嫌他娇娇滴滴,为人浮气,小心思太多。但是这几年下来,二人同处檐下,日夜相处,从寿春到燕北,又从燕北到京都,她变了,唐小郎也变了。
  唐玉藻渐渐地,也没那么爱承欢献媚了,比起从前,踏实了不少,虽偶尔对上她时,仍会使些小性子,但那也算是他的可爱之处。而最为可贵的是,唐小郎不是愚钝之人,她教他下棋,他学的极快,他为她收拾书稿,竟也偷偷摸摸,识了些字,甚至是阿拉伯数字。
  日后她若是被授以官职,若是能青云直上,那么终有一日,她会有自己的府邸。即便她不愿意,嫌麻烦,她也会有更多仆侍,管车马的,管园艺的,管衣食住行的,不一而足。仆侍多了,那么她所需要的,就是一个管家。
  近些日子,趁着她还没忙起来,她就要开始考验和测试唐玉藻了。她要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当得起管家的重任。
  思及此处,徐三轻勾手指,唤了唐小郎近身,含笑说道:“常缨和梅岭,都是中贵人的人。你纵是瞧人家不顺眼,也得给人家好脸,不然中贵人怪罪下来,娘子未必保得了你。”
  唐玉藻伏于榻侧,眼睑低垂,轻声说道:“瞧娘子这话说的,奴还是有些眼力劲儿的。虽说奴与她们,都是贱籍出身,但人家是女儿身,本就比奴高上一等,奴可不敢逾矩。”
  徐三凝视着他,嗤笑一声,伸手弹了他脑门一下,随即嗔他道:“你这小子,少在这儿卖弄可怜了,我还不清楚你那套把戏。瘪着小嘴儿,扮可怜相,好骗我来哄你。”
  唐玉藻眨巴了两下眼儿,自己也忍不住抿唇笑了。
  他娇哼一声,抿唇说道:“娘子这心,可是越来越硬了。”
  徐三无奈瞥他一眼,随即又唤他拿纸笔过来。唐玉藻不明就里,赶忙依言而行,徐三将宣纸铺于榻上,接着手执炭笔,在纸上写起了字母来。唐玉藻细细瞧着那些鬼画符似的文字,心上一紧,倏然抬首,看向徐三。
  徐三想的清楚,唐玉藻先前能对阿拉伯数字无师自通,学下棋也学的极快,可见他确有几分数学天赋,逻辑思维还算不错。而若要管家,非得记账不可,这活计交给他,倒也还算合适。
  只可惜唐玉藻乃是贱籍,不得识字,徐三思来想去,便决定教他拼音。拼音又不算是大宋文字,纵是被别人发现,告到公堂之上,徐三也不怕,凭着嘴皮子功夫,东绕西绕,定能保下自己来。
  唐玉藻伏于榻侧,定定然地盯着徐三。他不笨,他知道自家娘子写在纸上的,必然是某种文字,或许是她从书里看来,又或者,是她为了他独创的。
  唐小郎心上一暖,微微咬唇,赶忙低下头去,跟着徐三所指,用心学了起来。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转眼之间,便是六月六节。这日里天还未亮,徐三便入得宫苑,等着宫人安排,稍后与天子一同巡城游街。只是官家骑的是蒲甘国,也就是缅甸国进贡的大象,而徐三及蒋平钏等人,只能骑着高头大马,跟随于官家身后。
  天昏地黑,宫阙萧森,徐三立在柳下,发觉自己来的实在太早,似蒋平钏、何采苓等人都还未来,陪着她一起等的,唯有胡微和贾文燕。徐三不爱搭理那贾小娘子,幸而有胡微凑了上来,与她低声闲谈,倒也免了寂寞。
  胡微虽说口齿不清,有些大舌头,模样发憨,但徐三与她见了几次,知道她是个老实人,本性还算纯良,能考上探花,也绝对不是愚钝之辈。
  二人说着说着,胡微竟提起了一桩八卦来,压低声音,凑到徐三耳侧,悄悄说道:“徐娘子,那日在右相府上,你不胜酒力,走得太早。你可不知,你前脚刚走,相府里生了事。”
  听她说话,稍一走神,便会听不大清楚。徐三负手而立,提耳细听,蹙眉应道:“出了甚么事?”
  胡微操着带北方口音的官话,皱眉说道:“还不是那个赵婕,见色起意,又想着攀高枝儿,就霸王硬上弓,玩了个小郎君的身子。她这人,实在下流,身上竟然带着那旱苗喜雨膏,我可瞧不惯。”
  所谓旱苗喜雨膏,就是在这宋朝,应时所需,出现的一种□□物,只对男子有效,且见效极快,百用百灵。只是这等虎狼之药,对于男子伤害极大,轻则使其折寿,重则使其猝亡,绝不是甚么好物。
  胡微说这赵婕想攀高枝儿,也不是没有原因。要知道在这个女尊男卑的宋朝,男子若是失了贞节,甭管愿不愿意,都要嫁给那夺其贞节之人。赵婕若是欺辱了个官宦子弟,那她便能娶其为夫,可不就是攀上高枝儿了么。
  第133章 宦途自此心长别(一)
  宦途自此心长别(一)
  徐三听在心中,对那赵婕已然是十分厌恶。不因别的, 早年间她在寿春之时, 只输过一场官司, 即是赵屠妇那案子。而赵氏之案, 便是因这旱苗喜雨膏而起,一场□□, 牵扯出几条人命, 还让她输了秦娇蕊一头, 并为此颓唐许久。
  徐三听罢胡微所言,隐隐动怒,沉声说道:“这个赵婕, 空有几分才学,却是个愚不可及的蠢妇。她算甚么,不过是一寒门士子, 竟也敢打世家子的主意。她便是如愿攀了高枝, 人家也未必会拿正眼瞧她。”
  胡微闻言,赶忙附和道:“可不是么, 我听说她招惹的, 可是薛家的小儿郎, 才不过十一二岁, 就是个半大孩子, 她竟也下得了这狠手,实在让人瞧不上眼。”
  薛家的小儿郎,不过才十一二岁, 徐三一听这两点,心上咯噔一下,骤然抬起头来,直直盯着胡微。
  她向来眉眼带笑,胡微还不曾见她露出过这般神情,也不由吓了一怔,只听得徐三沉声问道:“你说的那薛小郎,莫不是唤作狸奴?”
  胡微连连摇头,低声道:“我没听准,也不敢听准。薛氏乃是世家大族,闹出这样的丑事,谁敢连名带姓的传。”
  徐三听了这事之后,心上难免有些烦躁起来,直恨不得毛遂自荐,去那薛氏府邸,给人家当讼师,将那色胚告得悔不当初。
  胡微被宫人唤去之后,徐三独自一人,立于柳下,来回踱步,面上虽还算冷静,可心里头却是思绪万千。数年之前,赵屠妇那悲痛欲绝的模样,还有秦娇蕊当时那得意的嘴脸,在她面前不住回闪,实在让她心有不甘。
  哪知便是此时,徐三低着头,再一转身,猛地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徐三呼痛一声,揉着额头,抬起眼一看,便见面前之人,身躯凛凛,着紫绣官服,神色淡漠,面貌俊美,如孤松玉山,萧萧肃肃,正是两日未见的周内侍周文棠。
  徐三一怔,随即左顾右盼,开始找寻官家的影子,哪知看了半晌,只见四下宫人,来回行走,各司其职,却未曾瞧见官家那明黄色的身影。
  她满腹狐疑,复又抬起头来,对着周文棠含笑说道:“中贵人来此,该不会是特地来和我说话罢?实在让小的我受宠若惊。”
  周文棠瞥她两眼,目含讥讽,沉声冷笑道:“小东西,胆子倒是大,竟敢偷了爹爹的墨,去给人家送人情。我来找你,是要跟你算账。”
  徐三却是不怕,揉着额头,仰头笑道:“梅岭是你的人,她敢给我出这主意,分明是中贵人暗中指使。你我若是对簿公堂,你的罪名,就是有心讹诈,我可不会咬你的钩儿。”
  周文棠闻言,瞥她两眼,忽地沉沉问道:“你心里有事?”
  徐三心上一顿,暗想他果然是眼若秋鹰,洞若观火,在他面前,自己藏得再好,也要露了马脚。
  既然周文棠瞧出来了,她稍稍一想,干脆直言道:“二甲第三,名为赵婕。我听说她在右相府上,糟蹋了一个姓薛的小郎君,却不知这个薛小郎,可是那个小狸奴?”
  周文棠默不作声,半晌过后,才缓缓说道:“你对这个小狸奴,倒是上心得很。”
  徐三闻言,眯眼而笑,花言巧语道:“我在京中,叫得上名,对得上脸的,也就那么几个。要说上心,我还是对中贵人最上心。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两日未见周内侍,那就是隔了六秋,实在是牵挂不已。”
  她稍稍一顿,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今儿个进了宫,听人提起此事,我一听姓薛,又是十一二岁,就忍不住想,可是我识得的那个小狸奴。那孩子奶声奶气的,我那日还在相府瞧见过他,他若真遭了这事,我这心里,自然也好过不了。”
  她一个劲儿地强调“孩子”、“奶声奶气”等字眼,也是想打消这男人的疑心——那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她便是再急色,也不好觊觎人家不是?
  周文棠静静听着,待她说罢,沉声回道:“你想多了,不是薛菡。”
  徐三一听,心上骤然一松。周文棠看在眼中,眸色稍深,默然半晌,忽地开口,沉沉说道:“你已经年过二十,又是新科状元,家世清白,待你为官之后,定会有不少人家,纳彩问名,登门提亲。你若是瞧上了那小狸奴,不妨直言于我,我也好替你说合。”
  好啊,这是又拿话来试探她了。徐三心下无奈,忍不住想,和这男人相处,倒真好似如履薄冰,指不定哪句话说得岔了,他就会将她踢出革/命阵营,翻脸不认人。
  徐三思及此处,抿唇笑道:“我的生辰是在年底,离那会儿还有小半年呢,怎么就是‘年过二十’了?狸奴不过是个孩子,比我亲弟弟都小,你啊,实在是淫者见淫。”
  淫者见淫。周文棠心中暗暗念着这四个字,忍不住眯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声说道:“好阿囡,爹爹的心思,倒让你瞧出来了。”
  徐三一听,当下愣是没反应过来,待到她被宫人唤去上马之时,她手握缰绳,遥遥望着那暗紫色的身影,猛然之间,方才品过味来——这个家伙,竟然自认淫者,真是好不要脸。
  他也不想想,他现如今已是浮萍“无根”,哪里还有犯淫的本事。
  徐三微抿着唇,摇头失笑,忍不住又朝着柳下望去,哪知再一抬眼,周文棠已然没了身影。徐三骑在马上,不动声色,四下观望,却是再不曾瞧见过他,待到官家驾临,车马出行,徐三细细瞧着四周,也没在队伍中瞧见周内侍的影子。
  虽说没瞧见周内侍,但是徐三却意外发觉,薛鸾竟骑着高头大马,列于行伍之中。至于山大王,反倒不曾露面。
  前两日在右相府中,孔府宴上,徐三见过薛鸾。那小娘子肤白貌美,且美的端庄大气,高挑丰腴。二人只打了个照面,不曾深交,她也不知薛鸾是甚么脾性,但光看她那模样,就能理解为何朝中文武,大多对她如此支持。
  一个是明艳美人,举止之间,带着五陵豪气,颇懂待人接物之道;另一个则是肆意妄为的小土匪,不成体统的熊孩子,戾气十足的混世魔王。但凡明眼人,都知道该站哪边。
  徐三思及此处,心下一叹,暗道自己手里头握着的,除了周文棠这张大王之外,剩下的全是烂牌。
  幸而照目前来看,官家虽说一会儿捧这个,一会儿宠那个,深深贯彻平衡之道,但是在徐三看来,“隔重肚皮隔重山”,圣心所归,仍是宋祁。暂时的平衡之道,其实是对山大王的另一种保护。
  徐三正出着神,忽地听得人群之中,有人高声唤着状元娘子。那声音很是耳熟,徐三听着,抬眼一看,便见唐玉藻立在人堆之中,眼圈泛红,身边站着的则是常缨、梅岭二仆。而在常缨身侧,还立着一个红裙少女,正是秦娇娥。
  秦娇娥与常缨,相处的倒是不错。秦娇娥远比徐三更爱玩爱逛,自然和坐不住的常缨很合得来。昨日徐三便从常缨那儿得了信儿,知道秦娇娥已经过了三司会试,进了大理寺右寺。
  和历史上的宋朝一样,大理寺分为左右寺,左寺负责复审地方案件,右寺则审理京官刑狱。秦娇娥进了右寺,虽说只是个小小的员役,不过从七品,但那也是正经的京官,首都的公务员,说出去也是长脸的,徐三也真心为她高兴。
  至于她姐姐秦娇蕊,落第之后,因京中花用太高,无力支撑,只得黯然回了寿春老家,等着三年之后,再来京中,参加省试。
  徐三冲着一众熟人,勾唇一笑,心上亦是暖融融的。她收回视线,微微抬头,看向那队伍最前端,骑坐于宝象之上的当朝天子,忍不住胡思乱想道:这大象可不好骑,骑起来晃晃悠悠的,若是换成她,连晃几个时辰,约莫是要晕到呕吐。官家竟然能不改面色,实在是让她钦服不已。
  她再看向别处,只见六街车响,仿似雷奔,鼓乐弦歌,幡伞高举,而大道两侧,观者如潮,人声鼎沸,与这般繁华景象比起来,寿春县的集市简直不值一提。
  徐三骑于马上,正兀自感慨之际,哪知就在此时,人群之中,忽地冲出几条巨犬,身高三尺,瞬啷哧哧,狂吠不止,朝着车马人象奔袭过来。
  第134章 宦途自此心长别(二)
  宦途自此心长别(二)
  徐三一见那几条巨犬奔袭过来,睁大双眼, 勒住缰绳, 心中一紧。
  就好似先前在寿春之时, 那驾车之马, 听见街边小儿学的虎啸之声,便惊乱失措, 拔足狂奔, 大象也是动物, 当它听见未知的声响时,也会作出惊惶奔逃之举。
  徐三记得清清楚楚,前生的时候, 她看过类似的科普文章。大象虽为庞然大物,却对犬吠、蜂鸣、猪叫等声音尤为惧怕,一旦听着, 便会受到惊吓, 好似寿春那匹受惊的马一样,四处乱逃, 轻则将背上之人甩落象背, 重则横冲直撞, 将人踩踏身亡。
  徐三收敛心神, 便见不过眨眼的工夫, 那几只大狗,已然闯入队伍之间,惹得一众百姓, 慌忙躲避,诸名守卫,则手持剑戟,一涌而上,口中呼喝,急急忙忙地去围堵那几只巨犬。
  总共三条大狗,虽有两只及时被守卫禁军拦下,被沉重铁锁压着,挣脱不得,可却还有一只身形稍小些的,飞也似地窜了出去,徐三咬紧牙关,眯眼一看,便见那狗已然离官家所骑的宝象愈来愈近。
  徐三见状,遽然挥鞭一抽,纵马疾奔,不多时便闯到了宝象后方。其余禁军见她突然驾马奔出,还当她是要对官家做些甚么,忙不迭地追了上去,神色张皇,满头流汗。
  徐三匆匆回头一瞥,眼见那狗愈来愈近,犬吠之声也越来越响。她心上一急,也顾不得许多,再一挥鞭,赶到官家一侧,高声说道:“官家抓紧了!”
  那座上天子,见她忽然出现,眉头一皱,心中疑惑,却仍是下意识抓紧两侧围杆,哪知便是此时,她身下剧烈一颠,那原本分外温和的大象,竟忽地胡乱冲撞起来,若非先前有徐三提醒,只怕她就要被这发狂的大象径直甩了下去!
  官家眉头紧蹙,面上倒还算镇定。她回头一看,眼见得徐三所骑的马,恰与她座下的象并驾齐驱,而徐三此时,身子死命向她这边靠来,手臂也直直朝她伸着,马背之上,也已给她空出了个位置来。
  这妇人当年能于乱局之中,鸿鶱凤立,登基为帝,自然不是一般人物,哪怕遇上如此危绝之境,她也能沉下心来,缓缓起身,瞅准时机,腾身而跃,径直跨坐到了徐三身前。
  而就在官家坐上马身之时,徐三何等机灵,当即翻身下马。而待她堪堪立稳之后,她也不急着躲起来,而是快步走到一护卫身后,一把将其手中的长棍夺过,随即毫无畏惧,行步如风,追到那巨犬身后,一边回忆着蒲察当年所教棍法,一边扬起长棍,重重打下。
  徐三想得明白,她后头的守卫,马上就会追上来。人多势众,定然会将这最后一条巨犬治住。
  她要做的,就是再抢一桩头功。
  今天乃是六月六节,是个大日子。四周围的都是平头百姓,他们特地赶来看这热闹,定然会将眼前所见,一传十,十传百,奔走相告,以极其夸张的渲染方式散播出去。
  驱马救驾,只能凸显她的“智”。夺棍打狗,更能凸显她的“勇”。
  她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忠臣,更不会做了好事不留名,老老实实不争功。她非但要争功,更还要求名!
  徐三咬紧牙关,使出全力,一棍打在那巨犬的后颈之处。那狗挨了打,吃痛不已,也顾不上追逐大象和马屁,当即调转脑袋,龇牙怒目,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对着徐三发出了愤怒的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