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越往下走血腥气越浓,叶柠听到了乌唤鸟啄食的声音,脚下黏糊糊的也不知踩到了谁的模糊血肉。
  那个缥缈的声音终于越来越近了。
  “阿寻。”叶柠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姐姐,我在这里。”
  叶柠向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摸索过去,一路走的磕磕绊绊,没想到离宫的地下竟然有这么复杂的密室和暗道。
  绕了半天进了一个很小的密室,她听到那声音仿佛就在眼前,不由伸手,却触到了一面冰冷的墙壁。
  “阿寻?”
  声音似乎从头顶传来,“姐姐。”
  叶柠顺势将手往上移了移,忽然摸到了一个卷轴,再往上移——怎么感觉像是一副字画?
  她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顺手将那字画摸索着取下来,敲打了一下墙壁,“阿寻?你在这吗?”
  她以为墙壁的另一边会给她回应。
  “是我,姐姐。”
  发出声音的却是手中的那幅字画。
  叶柠惊得险些将手里的东西丢出去,“怎么可能,你在这字画里?”
  叶寻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似乎同样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我在一幅画里面吗?”——难怪这里的花草树木永不凋零,空中永远都在飘雪,地上却只有薄薄一层。
  “你是怎么进去的?”她惊慌失措的问,不知该怎么救他出来。
  叶寻声音细碎,似乎很伤心。“我出不去了。”
  他呜呜的低声哭泣着,向自己的姐姐倾诉起多年来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原来当年他母亲的陪嫁侍女将叶寻送到北冥来之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找到了九灵神庙的大神官。一片苍茫雾气腾腾的山谷中,那个身姿俊逸的大神官亲自来接他,叶寻那时已经开始记事,就这样懵懵懂懂的被带到了九灵神庙。
  后来神庙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大神官救了一个凡世故人的儿子,并且收了他做唯一的关门弟子。
  然而从那时起,叶寻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从巫族来给她母亲陪嫁的侍女。
  大神官是个性子很古怪的人,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极清冷的一个人在一处,偶尔动怒的时候就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但尽管如此,他却对叶寻非常好。
  叶寻是在十二岁那年发现离宫下的密室和暗道的,他当时听见离宫下传来一个男人自言自语的声音,还有压抑愤怒的撞击墙壁的声音。
  他听见那个男人喊了他母亲的名字。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后来他断断续续偷听着他的秘密,知道了这个大神官和自己母亲之间竟然还有那样一桩过往。
  ……
  他母亲唐岚年少时是巫族盛极一时的美人。
  她在最美的年纪遇到了北冥招摇山上的大神官,爱的一发不可收拾。然而这位大神官却是个极冷淡的性子,她纠缠再三他始终不为所动。中间死缠烂打了两三年,做了不知多少丢人现眼的事情才终于获得了大神官的青睐。
  然而,碍于神职在身,大神官却无法应娶心爱的女子。
  那时所有巫族之人都晓得这是一段孽缘,神官怎会为了一个巫族女子放弃他在北冥高高在上的神职地位?
  于是巫族的大长老只好做主将唐岚许给了十二神启之一的叶家继承人。
  唐岚被软禁在家中,一直在等待爱人降临将自己带走,然而婚期将至,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他却始终没有来。
  可能他很自信的觉得她这么爱他,压根就不会嫁给别人吧?
  唐岚明白这一点,她心灰意冷,终于知道自己爱的多么卑微。于是她一点反抗都不曾有,蒙了盖头便嫁了过去。
  新婚之夜里,新郎却没有碰她,她盖着盖头在床边坐了一夜,他在桌前喝了一夜的酒。
  他大概也有另爱的女子吧,唐岚觉得这样很好。
  第二天晚上他想碰她时,她拒绝了,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新婚之夜被晾了一晚上不开心。
  一个月后,大神官终于来找她。
  他们在叶家禁地下那个可以通往北冥的门外见面。唐岚没有忘记他,看到他时依旧热泪盈眶,她知道了神官后悔了,当神官知道她为自己守身如玉时终于允诺她要带她走,但她必须还要再等,等神官安排好一切。
  他们偷偷幽会了好几次,新郎当然不是个傻子。
  叶沉当年年轻气盛,虽然不爱她,又怎能容忍自己已经过门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幽会?而且自己的妻子从不肯让自己的丈夫触碰,却肯将自己交给外面的野男人,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
  他们幽会之后的第二天,叶沉便将禁地的机关改了,并一怒之下从子时街黑市寻来最烈的情药,将妻子强要了。
  唐岚寻死无望,两月后已被查出有孕,她抱有一丝念想希望这是神官的孩子。
  然而等孩子降生的时候,她的身上却有上神之力散布出来。唐岚终于彻底绝望了,孩子刚生下没几日她已经寻了两回死,却都被救了下来。
  叶沉知道她早已心有所属,当下便说了一句,“留下这个孩子,他若还肯要你,我给你一封休书。”
  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碰过她。
  但唐岚哪里还有勇气去见神官?
  她幽闭家中,三年不出。
  三年之后的一个开春时节,她回了一趟巫山,终于在路上遇到了神官。
  他说等了她三年,问她还愿不愿意跟着他走。
  一句话便让唐岚彻底乱了心智,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他们又开始私会,甚至连出走的计划都做好了,而叶沉也似乎已经放任她不再去管了,分居多年,他甚至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休书。
  谁知道那封休书还没落在她眼前时,唐岚又有身孕了。
  她和神官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那一年的冬天,那天,神官问了一句话——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唐岚才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那日久违的出了太阳,但寒冷还是那么容易就吞噬了她——她终于意识到他一直以来都是无比介意那件事的,虽然他没有说过,但叶柠的存在就像一棵最尖锐的刺,扎在他心里最深处的位置,让他无时无刻不处于发狂的边缘。
  也许是因为羞愧,也许是因为心冷,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面对他的勇气,第一次目光柔和的抚摸着还未隆起的小腹对他撒了谎,“孩子不是你的,所以我们此生,别再相见了。”
  她做到了。
  后来叶家遭遇灭门之祸,唐岚宁愿死在叶家的禁地里也没有踏出那道通往北冥的门一步。
  大神官见到叶寻的时候,终于确定了他是自己的儿子,也明白过来她当年说的气话和绝望。
  但唐岚已经死了,因为他的嫉妒和阴暗的猜忌,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已经回不来了。
  她成了神官最重的心魔。
  作者有话要说:  神官渣男没说的,心魔太重成了变态也没啥说的,这一章主要是解释一下为什么女主和妈妈的隔阂会那么大,男主下章就会曝光身份,搓搓手,我发誓我要对女主好点,不能再虐她了,嗷嗷嗷。。这明明是个甜文呀,怎么写着写着不受我控制了呢。。看到有小天使心疼苏念,为了让你们少流点眼泪,作者君还是忍不住要剧透一下,这篇文真的从头到尾是1v1,但是中间却出现了两个和女主纠缠的男人,这两个条件这么矛盾怎样才能同时满足,啊啊啊很明确了啊,使劲猜啊脑洞不要停啊。。世间只会有一个男主和一个女主哦~
  ☆、故人未至
  神官在离宫下为她造了一个地下宫殿, 满足了她生前想和他成一个家的念想。但之后的几年, 神官的性情愈发反复无常。
  他常常看着叶寻发呆, 回神之后又是满脸的阴嚣杀气。
  叶寻十五岁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身上有妖力开始觉醒。他惶惶不安的去找神官, 神官却似乎早有所料。
  他带着叶寻去了雪衣森林。
  叶柠一直都默默听着, 直到感觉手中的字画慢慢变湿,他说:“我好像被埋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死了没有, 醒来之后我就在这里了。”
  “他后来常常对着我说话,说这样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别人永远也妨碍不了了我们团聚了……”
  叶柠气的不轻, “他哪里是让你们团聚, 他分明是怕别人揭穿他这个大神官还有一个私生子,所以才把你封在画里。”她捏着手里的字画,“若他真的愿意抛下他大神官的身份,他早就和母亲远走高飞了,哪里还会在这里后悔?”
  苏幕当日在帝陵下说的果然不错,一群伪君子而已。
  叶柠将卷轴卷起来抱在怀里, 摸索着墙壁往外走,怀里的声音在断断续续的劝慰她:“姐姐, 你不要再和那个魔灵纠缠了。”
  话锋转的太快,叶柠的脚步微顿。
  “你不怕他吗?”那个声音犹自嘟囔着,“你一定没有亲眼见过他杀人的样子。”
  叶柠的脸色苍白起来。
  “大神官确实很该死。”叶寻的声音听起来很愤怒,“我永远不会承认他是我父亲, 他竟然想对你做那样的事情,他该死!”他的声音里夹带了哭音,“可这里有那么多人都是无辜的,他们没有人该死。你刚刚脚下踩的那个人在你刚被抱回来不停咳血时还救了你……”
  “别说了……”
  “他曾经也救过我。”那幅卷轴再次湿了一片,“他是北冥最好的医官,救了那么多性命,如今却死得这样凄惨。”
  卷轴上传来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上面。
  叶寻终于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了。
  然而吧嗒的声音却没有停止,一滴滴像珍珠一样敲打在了卷轴的纸面上。
  “姐姐,对不起,你别哭了。”叶寻的声音细细小小的,显然听出了姐姐的挣扎痛苦,“我只是想劝你不要离他太近了,戾气那样重的一个人,早晚会伤到你的。”
  叶柠没有说话,目光一片空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寻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得乖乖保持沉默。
  忽然整个地下宫摇了一下,又是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响。
  叶寻惊道:“快出去吧,姐姐,我知道这地下宫有条暗道是通往招摇山下的,现在神庙外有很多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很多人?”叶柠不自觉回头,虽然什么都无法看见,“都有谁过来了?你既然看得到外面,能不能帮我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打起来?”
  叶寻在画里叹了口气,逐渐扩散神识,感知神庙外的一切。
  “招摇山离邺池这样近,待在皇城里的元老阁诸位当然都过来了,而且青丘和寒荒的两位少君也被引来了。”叶寻的语气很慢,似乎观察的很吃力,“那个魔灵用符咒划界锁了整个招摇山,他们合力击破了结界,不过倒没有动手,好像在说些什么。”
  叶柠松了口气。
  叶寻将神识拉近,仔细听着,良久,微微吸气——那个魔灵竟然能说出那么狂妄的话。
  本应是天光透亮的时辰如今被夜色笼罩,招摇山外的夜空下却站着十数个穿着月白色衣袍的元老阁高手,还有那个披着白色狐裘的青丘封王和一身青衫的寒荒少君。
  元老阁的大长老显然早已探知到了神庙内的惨状,一双乌黑阴沉的眼睛看着离宫之上,目光所及之处,一个身披素淡薄衣,手执扇子的年轻男子从台阶上缓缓走了下来。
  他的表情淡的几乎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刚刚大开杀戒的人不是他。
  “苏皇阁下为什么来此开杀戒?可是九灵神庙有何处开罪了无回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