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陈母一见头发就哭软了,坚持让警方撤走。如果不是他们无能,她家宝宝早就回家了。为了安抚家属情绪,警方只好撤出了陈家的联排别墅。到了第三天一早,陈母果然一个人出门去了。
  王小敏这几天忙得电池板时时发烫。它通过周锡兵的手机跟林奇的手机,愣是将这案子拼凑得差不多送到王汀的耳朵里头:“王汀,王汀,你说这回警察能不能抓到这些坏人啊?”
  王汀一边忙着做报表,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不知道。也许大概可能成功吧。既然绑匪的目的是求财的话。”
  王小敏忧愁起来:“也不知道陈洁雅这回有没有受到教训。她要是再这样,肯定还会招事的。”
  “一码归一码。”王汀弹了下王小敏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你以为低调就不会被盯上了么?不是的,那些人穷凶极恶视财如命,才不会管到底是不是低调呢。”
  王小敏正要驳斥,办公室的电话先响了。桌子赶紧提醒王汀:“快点儿接电话,是总局办公室的号码。”
  余磊的声音听上去轻快得很:“哎,王汀,你们那边中午伙食怎么样啊?我过来给你们大主任送份文件。你帮我刷个饭卡成不?”
  王汀笑了起来,揶揄道:“欢迎总局领导下来视察工作,我立刻通知基层工作人员夹道欢迎。”
  “你少调侃我。正好,我体检报告下来了,还得麻烦你帮我看看。”
  等余磊的体检报告递到王汀手里头时,他嘴里说出的话却跟体检结果半点儿关系也没有:“有人举报了,这次遴选有人作弊。”
  王汀惊讶地抬起了脑袋:“谁啊?谁作弊了?”
  余磊的目光没有离开王汀,轻轻叹了口气,在桌子上手指划了个“蔡”字。
  王汀愣了一下,旋即失笑:“我说呢。别的不清楚,这各有几斤几两重,我眼睛也没瞎掉。哎,你都知道了,是不是领导开会讨论这事儿了?”
  余磊眉头紧锁,点点头道:“今天下午临时开个紧急会。领导把我给打发出来了回避。”
  王汀嗤笑,嘲讽道:“真正应该回避的人,不应该是这次的组织者以及各位考官么。”
  余磊笑出了声:“你也太促狭了。都把他们给回避掉了,这会还怎么开?”
  这一次面试的考官可都是总局各个处室的一把手。
  等到了晚上,即使没有参加会议,余磊也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到了总局的应对措施:这一次进入面试的所有人员都纳入候选人考察名单。
  领导们经过再三分析后,认为能了解□□这么深的肯定是内部人员,举报的直接原因定然是没能通过面试。既然这样,为了安抚情绪,就将所有的面试人员全都不判死刑,通过缓刑期,再慢慢查找出举报者的身份。这样还能防止举报者狗急跳墙,直接将事情捅大了。
  王汀笑着朝余磊点头:“领导果然高屋建瓴,实在富有前瞻性眼光,善于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既然内部举报不成功,那就别怪她不肯息事宁人,继续往上头举报了。
  第51章 能干的人(十二)
  王汀觉得自己情绪挺稳定的, 起码晚上跟余磊一块儿在总局机关食堂吃饭的时候, 她的胃口一点儿也没受影响,相当干脆地喝掉了一大碗羊杂汤。总局的伙食就是比他们单位好, 他们单位食堂的晚饭实在是拿不出手。
  王小敏都忧郁了:“王汀,你这样子,昨晚的拳击就白练了。”
  滚蛋!王汀恶狠狠地在口袋里头捏着手机。那么辛苦地流汗图的是什么?图的就是能畅快地吃!
  余磊在羊杂汤里头滴了两滴辣油, 压低了声音道:“现在别管是怎么回事儿。这对你来说绝对是个机会。马上总局的固定资产也要清查, 这边的管理员上个月做了手术,身体还没恢复好, 也要退休了。我估摸着资产管理科肯定得借你过来帮忙, 你趁机好好表现。能把这位子占牢了, 在领导面前挂上号了, 事情就能成一半。”
  王汀放下了汤勺,朝余磊微微点头, 真心诚意地道谢:“余磊,真谢谢你了。”
  余磊笑了起来:“你客气什么啊。我也想跟明白搭伙做事。这要是碰上了不清爽的,还不得其他人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这显然是客气话。总局的综合办秘书哪里需要跟固定资产管理员分工合作。王汀笑了笑:“大恩不言谢。要这回我真侥幸上了的话,自助餐的走起。”
  余磊半开玩笑道:“让你家警察哥哥请客?”
  王汀点点头:“嗯, 我会事先通知他将预算留下来的。”
  余磊推了餐巾纸给王汀, 感慨道:“咱们领导再不考虑在现有政策下争取职工福利待遇的话,估计系统内会出现一批光棍。以前都说双职工日子好过, 现在直接变成了人间悲剧。不怨美女们都朝外面发展对象。”
  王汀笑着接过了餐巾纸, 一边擦嘴一边摇头:“他们也不怎么样, 半斤八两吧, 都是死工资,一个月到手就是那么多钱。”
  余磊笑了起来:“我们还以为你会在医院里头找呢。累归累点儿,起码收入给力啊。”
  王汀丢掉了餐巾纸,点头道:“还是你们善良淳朴。你知道我们蔡老师怎么说吗?小王啊,你就是要求太多了。像邱家那样的人家,你怎么能翻脸呢。人家就是兄妹感情好点儿,眼睛不要那么脏,把人也给想脏了。再说了,不管怎么样,他俩也生不出来正常的小孩。到时候,家产不还是你孩子的么。”
  她声音压得低,却足够让余磊听得目瞪口呆。可怜的余秘书竖起了大拇指:“王汀,你果然好雅量。这要是换成了我,我能直接将她从楼上丢下去。噢,不行,要这样的话,她岂不是要赖我一辈子了。”
  王汀嗤笑:“所以我才不上这个当呢。”
  余磊看着王汀,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那个,邱家……”
  王汀抬起脸看着他。他有些讪讪的,含混道:“算了,我没什么要问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有点儿尴尬,王汀正要说点儿什么转移话题时,食堂门口就响起了一阵吵嚷声。
  保卫科的副科长推着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人进来,嘴里叹着气道:“行了,你也别每次都上单位来闹了。这公是公,私是私,单位再怎么管也不能管到职工的被窝里头吧。你就听我一句劝,放下这件事,抬头朝前看,以后还有大把的人生路要走呢。”
  那女人容色姣好,身上的打扮也不俗,只是看上去有些憔悴。她听了保卫科副科长的话之后,立刻激动了起来:“是胡全安对不起我!现在他成了缩头乌龟,你们单位必须要给我个说法。他欺骗我感情跟青春,还害我流产了,没有拍拍屁.股就走人的道理!”
  王汀有点儿疑惑,转头看余磊。后者压低了声音,言简意赅地跟王汀解释:“婚外情,胡全安是个老油子了,在外面找了这位。现在闹崩了,不要这女的了,她就咽不下这口气。从年初一直闹到现在,一直缠着局里头不放。工会主席看到她就要绕道走。”
  “我不管!”女人一屁.股坐在餐椅上,开始抹眼泪,“总之,你们必须得给个交代,给我个说法。”
  副科长头痛不已:“咱先吃饭行不?姑娘哎,我私人请你吃饭。我女儿比你小不了几岁,我是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上跟你讲。算了,有什么事情,你们私底下协商解决就好。你闹到单位来,单位也不是爹妈,况且孩子长大了,爹妈也管不了啊!”
  余磊身上还穿着制服,生怕被这女的缠上了,赶紧示意王汀走人。两人就跟做贼一样,悄咪咪地往外头溜。一直撤到食堂外十米远,王汀还能听到那女人的哭声。余磊叹了口气:“她也是傻。当初胡全安那个老流氓骗她说能把她搞到我们单位来,她还真信了。”
  王汀转头扫了眼那个泪流满面的女人,微微叹了口气。越是处于底层的弱势群体,对于所谓的“能耐人”就越迷信。她开玩笑道:“算了吧,要真搞进我们单位,就现在这工资水平,估计她哭的得更厉害了。”
  余磊一摊手:“可不是么。这家伙哄骗了人以外,玩腻了,拍拍屁.股闪人了。她就隔三差五到单位里头闹。可闹了又有什么用呢?每次重大节日活动会议前,‘维.稳’都要点她的名字,搞得自己这样狼狈,实在是得不偿失。秋菊李雪莲,她这样的身份还都沾不上。”
  “胡全安人呢?”
  余磊笑了:“多少年不上班了。跟你们那位蔡老师相比,不遑多让。”
  王汀叹气:“就这样,上班的人还得帮他们收拾烂摊子。”
  两人在总局机关大楼前分了手。王汀在总局边上的巷子里买了份糖炒栗子后,大楼开始催促她:“快点儿,王汀,那女的进卫生间了。”
  王小敏立刻扯着嗓子跟大楼道谢:“谢谢你啊,大哥。等我们王汀过来了,一定把大家安排的妥妥当当,绝对不会让我们的兄弟姐妹莫名其妙就不见了的。”
  大楼里静悄悄的,保安见王汀匆匆忙忙跑回来,立刻笑了:“是不是落了东西在食堂啊。”
  王汀急急点头:“是啊,我赶紧回去找一下。”
  她话音一落,人消失在转弯的过道中,却折进了旁边的卫生间。有了卫生间帮忙通风报信,王汀轻易便进了女人所在的隔间旁边。王小敏开始用不高不低的电子音朗读一段话:“春芽知道自己斗不过这个老奸巨猾的男人。他们勾结到了一起,将那扇通往他们世界的大门关上了。她要怎么办?她决不能放过这个欺骗了她的男人。对了!这个男人旷工,一直在外面偷偷搞小吃铺。这是违反政策的,她要让他丢了铁饭碗!”
  旁边响了脚步声,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大楼打小报告,确认这个女人离开了单位以后,王汀才出了卫生间,去食堂又晃了一圈。正在打包晚饭给值班保安的保卫科副科长见了她人,笑着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这女的也真是倒霉又一根筋。”
  王汀知道他说的是谁,没有接话,只笑了笑,假装找到了自己的发夹,跟副科长挥挥手道别了。
  一路上,无论是食堂里头的用餐桌椅还是过道里头的空调,都在叹气:“哎,这个女人好可怜。人财两空,其他人还会笑她罪有应得,反而羡慕那个坏男人有手段真厉害。”
  可不是么。同样是做了错事,为什么被惩罚的只有一个人?况且主动迈出那一步还进行欺诈的已婚人士难道不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吗?
  王小敏小小声地询问:“王汀,她会不会告那个渣男啊?”
  也许会吧。能够坚持从年初闹到年尾,王汀相信这是个有行动力的女人。既然如此,那么还请她来打响这头一炮。
  王汀承认自己是个极为自私的人。这件事不能由她捅出去,各行各业都有潜规则,直接无遮无挡撕破这个潜规则的人,从来都会被联合抵制。即使她离开了机关,转回头去当医生,难道医院会欢迎所谓勇敢的她吗?不会的,哪里都有潜规则。她是身上会被贴上事儿精的标签。
  王小敏叹气:“你们人类真奇怪。明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为什么还要有那么多不清不楚的灰色地带?”
  因为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存在啊。谁能说自己没有一点儿罪过呢。
  王汀摸了摸王小敏的脑袋,迈开大步走,准备从公园穿过去步行回宿舍。就当是为自己的晚餐放纵赎罪了。
  王小敏还在口袋里吐槽她:“活该吧!谁让你这样自我放纵。”
  王汀恶狠狠道:“外头一碗羊杂汤要十五块钱,我能省一点是一点。”
  “真惨啊,穷人好悲伤。”王小敏是专业的插刀教教徒。
  王汀正要教训这只专门戳人心窝子的手机,旁边的菊花丛小道里头忽然冲出个长发女人,恰好撞到了她身上。女人这一下子撞得不轻,王汀都害怕对方会碰瓷的时候,后面又追上了一位中年妇女,泪流满面:“宝宝,你跑什么啊。妈妈带钱救你来了。”
  冬天黑的早,公园的路灯撒了一地朦胧如月光的清辉。那极具朦胧美的光线中,陈洁雅的母亲慌乱捧着她口中“宝宝”的脸,急急忙忙道:“他们是不是打你了?”
  女人的长发散开,露出了一张颇为清丽的面庞,只是这姑娘的面孔陌生。她慌乱地推开陈母,口中嘀咕着:“我不是什么宝宝。”说着就连滚带爬地想要跑。
  王汀生怕这女人随身携带了弹簧.刀之类的武器,赶紧推着旁边的大垃圾桶朝她冲去,拦住了她的去路。
  在公园里吹了一天冷风的警察匆匆赶到,控制住了这位假陈洁雅。后者痛哭流涕:“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走在路上好好的就被他们抓上了车。他们逼迫我跟电话里头的人说话,我敢不听的话,他们就杀了我!”
  第52章 能干的人(十三)
  被陈母误当做自家宝宝的女人名叫梁秋, 今天二十一岁, 南城本地人,从小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老人过世后, 她自己靠打零工过日子。在外面发传单,在酒吧里头推销酒,在超市里收银, 在旅馆里当服务员, 反正只要有工作,她都干。
  这周三的晚上, 她从酒吧下班回家, 走到小巷子的时候就稀里糊涂被人拉上车了。当时她在酒吧被客人灌了不少酒, 晕晕乎乎的。等醒过来, 她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黑乎乎的小屋子里头。
  “他们没有开灯,我看不到他们的脸。我吓坏了, 也听不太出来他们有什么具体口音。后来,他们就改了主意,逼迫我在一个电话里头不停地喊妈妈。今天下午,就将我从那个房子里头带到了公园。”梁秋惊魂未定, 被审讯的时候也在不停地打着哆嗦。
  老吴伸手敲了敲桌子, 追问道:“除此以外呢,那房子有什么特点?他们又是在哪儿带你上的车, 那车子是什么样的, 你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梁秋“哇”的哭出了声, 直接从椅子上跪倒下来:“警察叔叔, 你们抓了我吧。他们给我下药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我一直晕晕乎乎的。醒过来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上车的时候也是晕晕的,后来听到喊声,我觉得有鬼在追我,我才吓得往前面跑的。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会不会上瘾啊?他们喂我吃了好多次药,我都记不清了。”
  老吴从审讯室里头出来的时候,愤恨地敲着手里的宗卷:“艹,这回倒是被一群小崽子给摆了一道。他们手上根本就没有陈洁雅,估计是在外头听到了陈家人找女儿的消息,所以弄了个迷魂账。现在丢下这个冒牌跑了,两百万的现金也不少了。”
  “追下去。”赵处长摁掉了自己的烟头,抹了把脸道,“这个梁秋的社会关系也好好挖一挖。看看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陈洁雅的母亲还在哭闹不休。如果不是她刚才贸贸然嚷嚷出来,埋伏在附近的警察也不会抓不到来拿赎金的绑匪。旁边的女警试图安慰她,结果陈洁雅的母亲却认定了绑匪手里有她女儿,就是他们这些警察坏了事。
  作为见义勇为的好市民,王汀跟着警方一块儿到市局做笔录。她叹了口气,捂着耳朵问陈露:“这种家属,你们碰到的多吗?”
  陈露耸耸肩:“嗯,碰上一个,这一个月都得头疼。杀伤力一点儿也不比医闹差。”
  王汀心有戚戚焉,摇摇脑袋,沉痛地叮嘱:“同志们,祖国和人民需要你们,好好扛住吧。”
  陈露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中二归中二吧,总归是条命。眼下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真让人心里头瘆得慌。”
  王汀沉默了。她仔细回想最后一次看到陈洁雅时的样子,趾高气昂的年轻姑娘,有种全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悠的不可一世的劲儿。谁能想到,很快,她就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王汀转头问陈露:“如果你从健身房出来,跟朋友吵了一架,还跟家人发生了矛盾,你第一反应是想干嘛?”
  “吃东西!”两人同时出了声。
  运动原本就消耗了大量体能,朋友与家人的不支持让她心情更加郁闷。这个时候,她的本能反应除了离开之外,还有吃点儿东西犒劳自己。一般首选会是甜食,但这也跟个人口味有关系。
  “现在手机支付这么便捷,她身上很有可能没有现金。但是她的手机又在出门后没多久就被人顺走了。那么她需要取钱。因为一般的小店跟路边摊什么的,很少会配备pos机。当时已经十点多钟了,她专门找家饭店大吃大喝的可能性也不太大。既然她定期上健身房,这就意味着她有身材管理的意识。”
  陈露目光盯着王汀,替她说完了剩下的话:“银行信息提示她近期没有取钱跟刷卡消费记录,这意味着,她没能完成取钱这一项工作。”
  警方不能跟陈洁雅那位早已六神无主的母亲一样,将所有的希望放在很可能只是单纯的诈骗犯的绑匪身上,他们很快开始了再次摸查。距离陈洁雅失踪的时间越久,这个年轻女人的遭受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
  陈洁雅失踪的地段附近有三家银行,恰好她三家银行都办了卡。警察调看附近的监控录像,王汀则一家家的走访,询问这些atm机有没有看到过陈洁雅。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冬天大家都都不太爱出门。如果atm机见到陈洁雅,多半会有印象。
  王小敏在口袋里头叫唤着“好冷”,心不甘情不愿地大声跟atm机器交谈:“你看到一个大概比我主人矮五公分的女人了吗?嗯,上个礼拜六晚上十点多钟,她应该是想过来取钱的,但没有取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