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毛头恨恨的扭头继续看信,要他说,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不是好东西!
  撇开那拼音和错别字各占半壁江山的可怕情形,起码信的内容还是很丰富的。信上,扁头主要就说了两个事儿,前头至少九成的内容都在说第一个事儿。
  曾校长家访。
  家访啊,这是一种老师责任心的体现,也是老师对某位同学的看重。反正红旗小学从还是队上小学时,就没有家访的规矩,曾校长特地跑去老宋家搞了一次家访,只能夸他认真负责。
  可惜,扁头却并不这样认为。
  看信里的说法,家访是在开学第一天放学以后进行的,不过要是算上写信寄信以及信在路上的时间,红旗小学开学至少也有一周多时间了。这个倒是无所谓,关键在于,扁头和宋东宋西寒假玩疯了,哥仨全都没写寒假作业。
  扁头首先在信里坦诚了自己的过错,当然还有宋东宋西的,不能因为放假而忘了作业,更不能因为跑来京市忘带作业,总之这个事情他们已经知道错了,然而他们还是觉得曾校长的做法带有可怕的报复性。
  为啥这么说呢?因为曾校长家访时,第一个访的既不是宋卫民,也不是袁弟来,而是赵红英。
  赵红英虽然知道家里有一帮大傻子,可像这样,因为没写作业而被校长找上门来询问的,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一个激动,她直接操起竖在墙边的大扫帚,满院子的开始追杀起仨小只来,吓得仨小只魂飞魄散,嗷嗷大叫着救命。最终,老宋头把他们救了下来,并好言劝着赵红英。
  “你都一把年纪了,咋还打孩子呢?让老三去。老三!你给我过来,你干啥吃的?连几个小孩崽子都管不好?还要你妈这把年纪撵着孩子跑?给我打!”
  扁头哥仨当时就惊呆了,完全不懂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明明老宋家没有打孩子的传统。
  幸好,宋卫民也舍不得打他们,跟着劝了几句。
  “扁头他们成绩不差的,比当年的臭蛋好多了,我看都比强子和大伟强了点儿。”光劝倒是还好,主要是宋卫民又多了一句嘴,“要我说,他们就是成绩太好了,一看就是没出息的。”
  很难描述曾校长听到这番言语时的心情,啥叫成绩太好了,一看就是没出息的?!
  不单在场的人都惊住了,连听到外头的动静出门来看的袁弟来都懵了,在短暂的愣神后,袁弟来一把抢过宋卫民手里的扫帚,边哭边开始揍孩子。
  对,就是揍扁头哥仨。
  因为没料到袁弟来会这么干,扁头哥仨一开始着实挨了好几下,尤其是身为大哥的扁头,屁股蛋子都肿了。
  袁弟来边揍孩子还边哭喊着:“你们为啥不好好学习?为啥?家里人辛辛苦苦赚钱供你们念书,你们咋能这样呢?扁头你都六年级了,你再这样下去,能去县里念初中吗?你能吗?”
  不能啊!
  扁头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妈犯病,他好端端的干啥要去县里念初中呢?乡里又不是没有初中,而且收费比县里便宜了一多半,还不需要住宿不用格外掏住宿费和伙食费,多划算啊!
  一不留神,扁头就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于是,袁弟来打得更厉害了。幸好,这会儿哥仨也反应过来了,三人分头跑开,要不是因为袁弟来堵着门,他们能直接溜出家门去。
  至于家里其他人,咋说呢?虽然觉得为了这点儿事情打孩子也没啥必要,可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想打就打呗,反正这是亲妈,不至于把孩子真往死里打的。
  也是这个时候,袁弟来说出了她埋藏心里多年的愿望:“扁头你必须考上县里的初中,回头你还要念高中,考京市的大学。还有宋东宋西,你俩也一样,考大学!必须考大学,非得是京市的大学不可,不然我就打死你们!”
  莫说当时人在现场的扁头哥仨了,看信的毛头都傻眼了。不是他站着说话不腰疼,问题是你自个儿生的儿子是不是读书的料,你心里就一点儿数都没有?
  一定要逼着学渣考大考,还得是京市的大学,这可能吗?考大学是什么概念?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学渣趁早歇歇吧,就连春丽好了,她当初在学校的成绩还算不错的,一样离录取分数线差了老大一截。
  毛头又笑开了:“大姐,宝啊,你们看,这边写着‘我妈说她可以配合曾校长的,具体方式是,上课不听讲,打!作业不写或写错,打!逃课逃学,打!考试成绩不好,打!’哈哈哈哈哈,和着三婶就光会打孩子是吧?”
  假如打一顿就能变聪明了,毛头很想建议扁头,可以去找袁家老俩口,让他们打一顿袁弟来,兴许袁弟来先考上大学也说不准。
  袁弟来不止要求高,教育方式奇葩,而且她还逼着曾校长跟她一起“教导”孩子,一个字,打!
  看到这里,喜宝分外得同情起曾校长了,她一直很喜欢曾校长,不希望他被袁弟来逼死:“我要给曾校长写个信,不对,应该给奶写个信,成绩不好哪儿能全怨老师呢?老师比谁都盼着我们成绩好,分明就是扁头没好好学。”
  “他好好学了也考不上京市的大学啊!”毛头替堂弟叫屈,“三叔三婶都不聪明,他咋会聪明呢?你看臭蛋不就知道了?不过是该给奶写个信,万一等下次咱们回去,扁头几个已经被打死了呢?”
  毛头才不担心曾校长,那位就是个老狐狸,连赵建设都坑不了他,咋可能被一大傻子逼死呢?就是可怜了扁头哥仨。
  话是这么说的,可通篇读下来真的很好玩,毛头一面忙着同情这仨倒霉孩子,一面抱着肚子哈哈哈哈的笑着,反正单看他那乐呵的样儿,完全瞧不出他有丁点儿的同情心。
  看着毛头这副快笑断气的模样,春丽只觉得辣眼睛,边嗑瓜子边埋汰他:“你笑的时候能不能背着我?不然就学人家害羞捂着脸呗。”
  这话给把毛头给气到了:“喂喂喂,长姐如母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可跟现在有啥关系?”春丽一脸鄙夷的看过去,只觉得这个弟弟越来越扯了。灵关一闪,她突然反应过来了,“老话说,儿不嫌母丑,可没说母不嫌儿丑,别说我只是你姐,亲妈都嫌你丑!”
  “你你……你这肚子肯定生儿子!”
  别说春丽了,连一贯最理解毛头的喜宝都懵了。其实,她们姐俩对于生儿生女都没有任何感觉,先前姐俩说悄悄话时,还真有讨论过这个问题,春丽的意思是,她公婆虽然没明说,可因为她老公陶安是独子,肯定是想抱孙子的。可她不同啊,打小就被一群哥哥弟弟弄得头昏脑涨的,深以为闺女比儿子强多了,至少能让她多活两年。
  可这事儿毛头并不知道,所以为啥要讲她这胎必是儿子?
  瞅着姐和妹都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毛头嘚瑟坏了:“生女儿像姑,生儿子像舅!哈哈哈哈,大姐你要是生了儿子,你说是像大哥好呢?还是像我好呢?还是像臭蛋好呢?”
  春丽一个没忍住,甩了他一脸的瓜子壳,然后拿毛巾擦了擦手,扶着腰起来:“喜宝,咱们走,不理这个大傻子。”
  毛头满不在乎的抹了一把脸:“生儿子啊!对了,你俩干啥去呢?记得中午要回来给我烧饭啊!”
  春丽恨恨的回头:“吃西北风去吧!”
  等一直到出了门,走到了街面上,春丽才恢复了平静,权当没刚才那回事儿,只对喜宝说:“大伟哥前个儿来家里了,说是铺面都弄好了,叫咱们今个儿有空去瞧瞧。”
  “在哪儿呢?”
  “大栅栏。”
  甭管是京市本地人,还是外地来京探亲游玩的,一般都知道大栅栏这个地方。尤其八十年代的京市,还没有那么多好玩好看的景点,作为着名的商业街,这里永远不缺人潮。
  正好,今个儿还是周末,姐俩倒是不赶时间,慢吞吞的从自家这边逛过去,边走边看,时不时的聊两句,本来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愣是叫她们走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堪堪看到大栅栏的街口牌坊。
  “大哥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非要我保证等铺面弄好以后,一定要带你来逛逛,我都不知道他在想啥。”春丽其实也是第一回过来,左瞧瞧右看看,一副打算边走边逛边寻找铺面的模样。
  “为啥呀?我又不懂做生意的。”
  “谁知道呢!我就觉得,哥哥弟弟全是糟心玩意儿。大哥还说呢,说我去不去无所谓,反正你一定要去。”春丽好气哦,顺便又想起了刚才被她刻意忘记的事儿。
  生女儿像姑,生儿子像舅,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话,虽然没啥科学依据,可既然大家都这么说,就说明还是有些可信度的。然而,一想到家里那糟心的哥哥弟弟,春丽就只想要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
  看出了春丽内心的纠结,喜宝忙安慰她:“老话也不一定全对,不然你看我们姐妹几个,咋都是不同的性子呢?就说大姐你吧,我感觉你既不像妈也不像姑,你像奶!”
  春丽:……!!!
  要不是因为自己身怀六甲,要不是因为身边的妹子是自个儿疼了十多年的,要不是因为真要是打了妹子她奶能从家里冲过来抽她……
  她真的好想打人啊!
  “啥叫我像奶?”春丽捧着心,一脸的崩溃。喜宝从不说谎,反而时不时的蹦出一句大实话来,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心塞。她奶是啥性子?村里一霸!除害英雄!平时还兼备止小儿夜啼的功能,如此有个性有魄力有杀气的老太太……喜宝居然说她像奶!
  “对呀,全家里头你的性子最像奶了,小姑姑都不像的。所以我说,老话都是哄小孩子玩的,你也不用发愁是儿子还是女儿,生儿子不一定像哥哥他们,也许就像了姐夫呢?生闺女,也有可能随了奶。”
  春丽如遭雷劈。
  直到喜宝看到大伟的身影,拖着春丽进了铺子后,春丽还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大伟都被吓到了:“咋了这事儿?陶安在外面有人?”
  刚回过神来又遭一击的春丽已经啥话都不想说了,她突然觉得国家领导人果然是有远见的,瞧瞧,独生子女政策是多么得好啊,起码她的孩子不论男女,都没有这些糟心的兄弟姐妹了。
  喜宝找店员要了把椅子,把她姐安顿在了椅子上,然后就开始四下好奇的张望起来,顺便也回答了大伟的问题:“大姐没事儿,她就是被毛头哥给气到了,因为毛头哥非说生儿子像舅,我说也未必啊,也许生儿子像了爹,生闺女像了咱们奶呢?”
  大伟听到前面半段时,刚打算跟着批判毛头,然而听到后面,他喷了。
  打发喜宝在店里随便逛,大伟满脸同情的走到春丽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长叹一声:“我觉得你还是生儿子吧,像舅像爸都没啥,哪怕像了姥爷也成啊,还是别挑战高难度人生了。”
  像强子,虽然成绩不好,可他有能耐;像毛头,虽然长得瞅,可他聪明得很。臭蛋是不算在内的,一个是因为他并非亲的,另外就是他小时候烧坏了脑子,不然未必就是如今这个单纯的性子。至于像陶安就更好了,书呆就书呆吧,对比其他人,像陶安应该是最省心也安心的。
  可惜春丽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另一边,喜宝高高兴兴的逛着店铺,且越看越吃惊。一开始听强子说他们打算开店时,她还以为只是一家铺面,结果没想到强子和大伟那么有魄力,一下子开了六大间,位置还是最好的十字街口,特别得吸引行人的注意力。
  因为知道这是老板的妹妹,而且喜宝长得也很讨喜,哪怕明知道她是只看不买的,还是有店员主动过来询问有啥要帮忙的。
  喜宝笑着指向墙边排成一排的机器,好奇的问:“这些是什么?”
  “洗衣机,有进口的,也有国产的,洗衣服又干净又快,关键是不用自个儿动手了。对了,洗被套被单尤为方便。”
  没错,强子和大伟开的就是电器行,大到彩电冰箱洗衣机,小到收音机录音机,啥都有。关键是,里头有不少的进口货,有些甚至是只有华侨商店才有的卖的。更重要的是,全部不需要凭票购买。
  饶是如此,喜宝也没有想到,现在真的什么机器都有了。眼下改革开放才几年光景,就有了这么大的发展,往后呢?
  “宋小姐还想瞧瞧什么?”那店员是个格外会看眼色的,没等喜宝说,他就已经滔滔不绝的介绍起了其他最新款的电器。重点不在于东西有多好,或者价格有多优惠,而是要说的好玩逗趣,反正老板的妹妹又不会花钱买的,他要做的是把小姑娘给哄高兴了。
  喜宝果然听得津津有味的,顺便还知晓了关于大伟不少八卦消息。当然,也有强子的,不过这个店员显然误会了,以为她是大伟的亲妹妹,所以一个劲儿的说大伟,还告诉她,有不少姑娘看上了大伟,可惜老板完全无动于衷,一个都没看上眼。
  店员是真觉得可惜,说这话的时候,他还连连叹了几口气。他自个儿年纪也不算小了,二十出头了呢,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影儿,谁让他是外地来京市找工作的?本地人虽然没有明着说看不上外地人,可他一没钱二没人,还是给私人老板打工的,介绍人一看这情况,自个儿就先溜了。而那些看上老板的姑娘里头,有好几个他就很心动,模样周正,还是本地人,光这两点就足以叫他心动了。结果,不止是二老板完全没感觉,大老板还曾经骂哭过自己的追求者。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听堂哥的八卦消息听得津津有味,等回头觉得听够了,喜宝才告诉那店员:“其实,宋强才是我亲哥,宋伟是我堂哥。”顿了顿,又问,“你有没有我大哥的消息要告诉我?正好我回头说给我妈和我奶听。”
  店员总有一种小命不保的感觉,迟疑再三后,毅然开口道:“哟,那边来生意了,我去帮忙,帮忙啊哈哈,宋小姐你慢慢看,有啥需要再喊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跑了。
  没八卦听了,喜宝也没啥需要买的,干脆就随便的扫视了几眼,打算去正门口那边找哥哥姐姐。结果,就看到从她这边的侧门进来好多人,这个说要买个大彩电,那个说想看看有没有不要票的双音响大收音机,还有人跟喜宝一样,对洗衣机格外得感兴趣。
  等喜宝找到大伟时,他已经忙活上了,开票收钱指挥小工开箱验货,甚至还专门联系了几个骑三轮车的,帮着将货送到家里。当然,这个只包括京市市区内,其他地方他才不管。
  喜宝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却见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是因为临近中午,还是因为瞅着热闹都凑过来了,明明先前不算忙的。
  这时,春丽也终于恢复了平静,向人群中心喊道:“那大伟哥,咱们先走了。”
  大伟本来都已经跟春丽说好了,中午请她们吃饭的。当然,他知道毛头回家来了,可那又怎样呢?大不了吃饱喝足给毛头捎带点儿回去,哪怕不带饭,他也坚信这个鬼精鬼精的堂弟饿不死的。
  结果徒然间,客似云来。
  不过这也是在预料之中的,毕竟他们在开业之前就好好盘算过,现在国家大力发展经济,以后尚且不得而知,反正这几年人民的生活水平已经有了显着得提高,那些被压抑多年的购买欲一经爆发,最畅销的除了吃穿以外,恐怕就是各种方便了生活的电器产品了。
  就算不赚钱也没事,买下的这六间铺面,大伟完全有信心,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飞速升值,而且速度绝对会快过于普通民用住宅的。
  一面开票收钱,大伟还能一面分神想接下来的事儿,照他看来,与其开厂子办实业,还不如想办法多搞些地来,哪怕自个儿顾不过来,也可以装修布置好了租给别人。
  正琢磨着呢,就听到了春丽告辞的话,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大伟忙伸长脖子往这边看:“那我下回请你们吃饭。”
  “你就好好做买卖吧。”春丽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横竖她会来这边,一个是顺便认认门,再一个就是因为当初答应了强子,等开业以后拉上喜宝一起来逛逛。
  喜宝也笑嘻嘻的回头调侃着:“生意兴隆啊,宋老板!”
  最后那话,大伟有没有听到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天老爷很确定,他是听到了。
  第091章
  很快就又到了周一。
  这天, 喜宝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她上周向学校申请了加修一门法语课, 已经成功通过了, 在补交了书本费后,领到了法语课相关的书籍和课程表, 还有一张外系听课证。
  京市大学这边, 如果仅仅是普通的蹭课,那是完全由着学生的, 不过没有考勤不存在作业也没有课堂点名发问,当然也就没有期末考试。假如想要跟法语系的同学享受同样的待遇, 那就需要向学校申请加修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