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生活方面的事宁檬告诉宁爸爸,托您的洪福,您女儿一切都好。
  工作上的事宁檬碎碎叨叨和父亲也磨了一遍嘴皮子。老宁就爱听她讲工作的事,哪怕那些投资方面的专业术语他听不懂也爱听。
  不过这回工作上的事老宁听懂了。当晚和宁檬聊完天,第二天他又给宁檬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宁檬:“闺女啊,昨晚我和你妈商量了,家里那套拆迁房呐,一百多平,没人住,空着呐;早就有人打听过,那房子卖不卖,卖的话他们立刻全款买了打算做公寓;那房子要是卖了,再加上拆迁款,你伟大的爸爸和爱生气的妈妈倒也能给你凑个三百多万出来。檬檬啊,老爸老妈早就跟你说过了,那房子,那款子,都是你的嫁妆,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不如现在就提前给你了,你要是投资得利,就是你为你自己赚了更多嫁妆;你要是投资失败了呢,哈哈,那你就找个不要嫁妆的对象吧!”
  宁檬差点让老宁给感动哭了。她觉得老宁是这个世界上最会疼女儿的爸爸。
  宁檬把自己的三百多万,汇合柳敏荟凑的六百多万,一起义无反顾地投到影视项目里了。
  她拼了,她要和运气赌一把。她相信她的眼光能给自己带来运气。
  后来她迟迟不找唐正旺要钱,最终沉不住气的人果不其然是陆既明。
  在一个周末午后,他直接把她堵在楼梯口,郑重地告诫她:“你懂不懂,人不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
  陆既明对她说,他的钱又不扎手,拿去花一花,她救个急,他挣个收益,这不是双赢的事情么,何必她躲他像躲洪水猛兽似的。
  宁檬回他说:您的钱是不扎手。只不过——
  后面半句她没说,噎回去了。
  ——只不过它扎心。
  她只是说:只不过,不扎手我也倒不出手来接啊,想给我送钱的人多着呢,我学长现在还排着呢,都轮不上。
  听到这陆既明再也不说话,扭身就走了,像个置气的熊孩子一样。三十岁的大熊孩子。
  影视项目的问题解决以后,告一段落无事可忙的宁檬和苏维然的约会又不得不频繁起来。
  不过她再也不肯答应苏维然,去他家里看电影;她只肯去电影院,哪怕椅子背儿被熊孩子踢得像荡秋千。
  苏维然问宁檬,最后是怎么解决荟影视那边的难题的,“是用陆总教的办法吗?”
  宁檬没有撒谎,但还是技巧地说:“算是接受了他的启发吧。”
  苏维然神色不变,浅笑依然。只是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在泛白。
  她宁愿接受那人的帮忙,却不接受自己的。
  在宁檬忙着搞定荟影视各种状况的时候,苏维然完成了对翟老板的游戏公司的投资。
  翟老板收到了投资款,解决了现金流紧张的问题。
  荟影视一切资金到位,项目在坎坷中起死回生。
  终于一切皆大欢喜。
  在宁檬以为终于没事了可以松口气好好歇歇这一段一直受累的心的时候,偏偏又出事了。
  收到了投资款后按说资金链已经不再紧张的翟老板,那个口口声声说相见恨晚满腔情意的翟老板,居然背信弃义,没有等重拍的网络剧上线,就把游戏给先发出来了。
  第84章 另一番玄机
  事情发生后, 宁檬一时无法相信。
  那样口口声声说着倾慕自己、做不成情侣恨不得结拜做兄妹的翟老板,居然就这么用实际行动背弃了他的口口声声。
  他改了游戏的名字,以此绕过合同里与网剧同步上线的约束。这擦边球打得叫宁檬气得冷笑。
  宁檬约了翟老板见面。她是理智的, 在没有弄清来龙去脉之前, 她没有恶语相对。
  而在从翟老板那里弄清了来龙去脉后, 宁檬一时间愕住了,她竟不知道最该对谁去出恶语了。
  翟老板说:“宁檬, 这么做,真不是我拿的主意,是苏总啊。苏总说,只有把游戏发出去了, 账面做出利润,才好往上市公司的壳里装。”
  宁檬愕住了几秒钟后, 尽力扼住自己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问翟老板:“他说的上市公司的壳,是哪一个?”
  翟老板的回答即刻戳破了她的这最后一丝希望。
  “就是你说的那个st股。”
  宁檬连对翟老板声讨的力气都没有了。
  和他相比,现在真正给她带来暴击的, 已是苏维然。
  宁檬立刻约见苏维然, 以很公事的方式。
  她去了苏维然的公司。进了苏维然的办公室, 她唤了他一声“苏总”。
  苏维然平和怡然得叫人生气,仿佛明知道她为什么来,却不觉得让她来的那件事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这样一番来势汹汹真是不至于。
  一刹那间,宁檬觉得自己在这个水深似海的职场, 还是太嫩了,尽管她已经被人叫了快一年的宁总。
  她沉住气,不让自己泄了气势。现在谁先急,谁就落在下风。她很平常地对苏维然提起游戏公司的事。
  她说:学长,我是和游戏公司已经约定好了的,为所欲为的游戏要等网剧上线后同步发。
  苏维然给她倒了杯水,坐在她身边。他沉稳大气的样子让宁檬怀疑自己是不是来无理取闹了,而不是来声讨他怂恿翟老板做了一件违背信诺的事。
  苏维然温和地说:“宁檬,抛开私人关系,以公事身份,我对你说句话。像你这样做投资,永远也做不大,你被道德绑架住了,瞻前顾后。你就能保证网剧重拍上线后一定火?你拿什么保证呢?你的眼光,你的预测,你的分析,这些都是虚的,充满变数的,万一不火呢?游戏还值得拖到那时候吗?所以你应该能保一样就先保一样。”
  宁檬一时语塞。她心里有点懊恼——怎么搞的?明明合同上白纸黑字地有着彼此承诺的事项,游戏要等网剧同步发,因此网剧才授权游戏一部分剧本内容做游戏脚本。可现在被苏维然这么一说,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无理取闹了。
  她被绕晕了。她决定先进行下一个问题的声讨。
  “那么那个st壳资源呢?那是我的资源,可你绕过我,直接去联系了。学长,你这样让我有点难过。”
  苏维然摇着头一副失笑的样子:“傻姑娘,你以为金融这圈子能有多大?st壳公司的老板,不只你认识,我也认识的!不只你和他是朋友,我和他也是朋友。宁檬,抛开私人关系,你想想看,他想往自己的壳里装资产,这么大的买卖,他一定不只找了你一个人的,他会找很多人,谁的资源合适价位合理他就选择与谁合作。”
  宁檬又被绕晕了。
  听起来苏维然是那么的有道理。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时间宁檬感到满心满肺都是憋屈,却又找不到发泄的由头。她感觉自己就要在她伟大能干的男朋友苏维然苏总面前憋屈到窒息了。
  “可是学长,你怎么,怎么也该先和我说一声!”她憋了半天终于憋出句话来了。
  苏维然还是笑,笑得温柔又大度:“宁檬,我们抛开私人关系,公事公说,游戏公司虽然是你前期开发的项目,但最后它是我投的,那么它的投后管理就该由我负责,它之后的运作发展也都由我接手管理,它所有一切事项都已经让度到我这里来了,对吗?从这个角度来说,关于游戏公司的一切后续运作,你觉得我有必要和你提前说一声吗?”
  宁檬发现苏维然真是一个诡辩天才。他说得都对,理全都在理。可是如果真的像他这样行事,在资本市场没几天就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做买卖谁跟你讲的是理呢?不都是赚着彼此的情面钱。
  他不该是这么不懂情面的人。
  “那从我们的角度呢?好,这种事,不提前说一声是本分,提前说了是情分。你这样,是连情分都不顾了吗?”
  苏维然笑得更温柔了。他说:宁檬,不是你自己说过的,公是公,私是私,公事上你不想过多地扯上我吗。
  宁檬一下怔在那。她知道了,他反复地重复那句“抛开私人关系”、他笑得如此温柔大度,都是为什么了。
  他在怪她遇到事情不肯让自己的男朋友帮忙。
  她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可是他眼下这种怨怪的方式,是不是太赌气些了。
  当晚苏维然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那样,真的隔离了公与私的界限,提出下班后带宁檬去吃海鲜的建议。
  宁檬觉得自己苦苦修炼的几年职场道行在下午和苏维然的一番对阵中已经消耗殆尽了,她精疲力尽,需要躲回家好好休养。
  她告诉苏维然,晚上约了柳敏荟。她在心里为自己撒了谎鄙视自己。
  苏维然说那好吧,其实我今天也有点事忙。那么我们明天再见。
  宁檬回到家里,冲了个很凉的凉水澡,想把自己浇得清醒一些。
  虽然对人性还是有点灰心,但她告诫自己,于理来说,苏维然说的是没错的,万一网剧火不了呢?
  这样想着,她的大部分气消掉了。可那一点被背叛了的感觉还是消除不掉。她一连几天都躲着苏维然。
  周末的时候,苏维然带着一捧红得着火的玫瑰花来找她。
  第一眼看向苏维然,宁檬居然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憔悴。
  他那天跟她公事公谈的样子不见了,他的像武器一样的温柔也不见了。
  他有点憔悴地对宁檬说:“好吧,宁檬,你沉得住气,可我沉不住了。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地道。我承认我是在赌气。可笑吧?年过三十的我,居然还在赌气。”苏维然一眨不眨地看着宁檬,说,“我赌气你宁愿接受陆既明的帮助,也不接受作为你男朋友的我的帮助。”
  宁檬一下愣住了。原来苏维然是在赌这个气。
  她失笑又无奈地说:“学长,你真的误会了,我没有接受他任何帮助,他是想投一点钱进来的,我一分都没要。学长,他提供给我的,真的只是个启发而已,其他事情是我靠我自己做的,你真的想多了!”
  苏维然终于又笑起来,一种有点惨兮兮的笑。
  “你这么多天不联系我,是不是想要和我分手了?”他带着惨兮兮的笑,小心翼翼地问宁檬。
  宁檬怔了怔。
  然后她看着苏维然,很认真地,说:“学长,你是不是把我看成了对待感情很随便的人?还是你觉得我把谈恋爱这件事看成了多随便的事?一点不顺心就要通过分手来解决?”
  苏维然笑容里那点惨消失了,替代那点惨的是松了一口气。宁檬心中一动。她竟这样牵扯着一位资本精英的一喜一悲。可是她何德何能。
  “以后有什么事,我们都开诚布公好好沟通,好吗?我们都是很大很大的人了,就不要再这样赌气了!”宁檬对苏维然说。
  宁檬又联系了翟老板。她说事已至此,和撕破脸比起来还是平和地坐下来解决问题比较重要。
  她让翟老板尽量改掉游戏后面和网剧剧本内容相似的部分。她不软不硬地告诉翟老板:“毕竟我们签过合同,您承诺过会和网剧同步发行游戏。假如不改掉和剧本相似的脚本内容,荟影视是可以起诉您违约的。”
  翟老板说好,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改。
  宁檬起身要走的时候,翟老板犹犹豫豫地,叫住了她,又犹犹豫豫地,对她说:“宁檬,关于壳资源的事,我得跟你承认个错误。壳资源的事你有天和我聊天时说漏了st股上市公司的行业板块,我后来把这个行业板块告诉了苏总。苏总根据行业找到了该板块下的几只st股,又根据需要把利润做到8000万这个条件最终锁定了壳资源是哪家公司,然后他去和老板谈的后续事宜。
  “他起初要去谈的时候,我真的有说过,这样直接去联系壳公司不太好,应该先跟你说一声。但当时苏总跟我说,你的做事风格他清楚,你在一个不该清高的圈子里,做人太清高了,辛辛苦苦做项目到头来却等于是在给别人白忙活。这壳公司如果是他去谈,他能从中间谈到一笔不容小觑的好处,到时候这些好处会分给我一些。而他的那部分好处,是他的也就是你的,毕竟你们是一对,这样大家都有得拿才是皆大欢喜。
  “我当时为了这笔好处,鬼迷心窍地就默不作声了。宁檬,我是真的很真诚地挺喜欢你的,这件事从发生就一直压着我,我觉得我的良心在痛。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厚道,跪在利益面前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补偿你!”
  宁檬在翟老板这番话里,懵怔怔地陷入了愕然中。
  所以关于壳资源事实的全部经过,是这样子的。
  翟老板叫了宁檬两声,宁檬回了神。她给翟老板递出一个走脸不走心的微笑:“哦,好的,翟总有心了。”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补偿你。
  多空的一句话。当初谈得再好,再怎么说欣赏喜欢相见恨晚惺惺相惜,最后到底都抵不过商人趋利的本能。利益面前,情意和义气都是不名一钱的。既已选择了利益,却还折回来谈情分,未免又当又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