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好太子
  是年,整个大成皇宫愁云惨淡风云变幻,由一名长着张好脸的年经帅神医引出的风波,是一波接着一波,仿佛,就很难有个按下停止键消停的时候。
  对于国主的病情,朝野上下,明的暗的,成了每日必说之话题。那些在民间极收欢迎的消息小抄上,每天,都在头版头条用极是浓厚的笔墨有些夸大其辞的标题讨论着,讨论那位己经进入昏睡不醒阶段的国主大人。为了所讨论的话题的持续推进,他们每天不厌其烦详述的,不过是国主今儿咽了几口饭喝了几杯水,或者干脆就是,没有醒来的国主,一天里闭着眼睛叹了几口气。
  由于国主的病,引发了大批民众对于往昔美好岁月的深切怀念。是的,在这位国主大人身体硬朗的年月里,以他老人家慈善而又悲悯众生的胸怀,佐以当今皇后娘娘明察一切绝无偏私枉纵的铁血手段,整个大成国,其实已经政通人和繁荣富强兴旺发达了好多年了。
  可是,这么让人心生感念的一位仁善的国主,正当壮年之时,却毫无征兆的病了,而且,还开始昏迷不醒。
  这让许多习惯了舒舒服服过日子的大成人,很忧心很被动很有些不适应。
  有些大成人私底下甚至在讨论,如果没有了国主大人,他们的日子该怎么过?
  在这种悲观的情绪漫延之下,有些地下堵坊甚至还推出了新的赌博内容,单单的赌这位国主大人醒抑或是不醒,以七天为一个周期,去计算参赌者的输赢。
  可以说,整个朝野上下的目光,都巴巴儿的集中在国主大人的太和殿了。
  在如此鼎沸的舆论关注之下,那位原本名号不甚响亮的金神医,直接就弃了他收拾得花团锦簇的藕香榭,义无反顾的搬到太和殿偏房里去了,与他的药童挤住在一处,日夜看顾着这位深得民心却命运多舛的国主。
  赌坊里赌局,己经开过好几个轮回了,国主没有醒。
  年轻的神医亲自守在太和殿里认真的看顾了一个多月了,国主还是没有醒。
  这一天,这位劳心伤神的年轻神医,在他家药童的房间里支开一张小桌,跟他家面色萎黄的药童对座而饮,把酒谈心。
  金神医自然还是那般的不爱讲话,秦药童的哀怨却如滔滔江水一般,绵绵不绝。
  “金兄啊,都这么久了,你倒说说看,这国主的昏睡之症,几时能醒啊?”
  “难。”
  金神医惜字如金,咬住一只脱骨凤瓜,缓缓的答。
  “既不能醒,咱们俩个,何不去辞了这倒霉的医倌差使,只叫那皇后娘娘另寻高明去。实不相瞒,金兄啊,俺秦荣如今已经被这满屋子的药味熏得有些晕了昏了,再这样下去,怕也要挺不住跟着病倒了哇。”
  顶着一对厚重的黑眼圈,秦荣隐有泪光的恳切说道。
  “等。”
  金钟意闷头喝酒,头也不抬的应道。
  “等?等什么?等多久?”
  秦荣又生出了几分急怒。
  “等阿英的消息。一个月没有,等一个月。一年没有,等一年。那老头子抓走阿英,自然有他的理由。没道理,他从此就不再出现了。”
  这一回,金神医答得比较的干脆。
  一壶酒还没有喝完,殿门外,又有小太监尖利高亢悠长的声音传了过来:
  “皇后娘娘驾到!”
  两个人,赶紧的着急忙慌的起身整冠相迎。
  忙乱之中,秦荣还不忘低声的嘀咕了一句:
  “怎么又来了呀,这一天天的,她倒是来得勤!”
  ……
  戴着厚重的金冠,穿着拖沓繁复的制式衣袍,皇后娘娘满是疲惫的下了凤輦,缓步走了进来。
  虽然很累,虽然很烦,但保持每天都过来探视国主,是她自己给自己订下的必修课。
  坐在龙榻边,执起那只枯瘦的手,皇后娘娘还是感慨万千。
  明眼人都能够看出,躺在龙榻上的这个人,此一刻形容枯槁瘦弱如柴,体内的一点生机,已经慢慢的在流失。他的生命力,眼下,只像是那风中的烛火,一不小心,只怕就会悄然熄灭了。
  但凡是个人,相处久了,都会多多少少的生出感情。要何况,他其实也一直是一位很好相处的很善良很温和的人。
  扫了一眼在一旁肃立着的年轻的医倌,皇后娘娘淡淡的问道:
  “今儿给他喂药了不曾?”
  “回娘娘的话,早就喂下去了。”
  年轻的医倌话也不多,答得清晰而又简捷。
  沉吟了半晌,皇后娘娘又缓缓的问道:
  “依着眼下这个方子,这一剂药,估摸着还得吃多长时间呢?”
  年轻的医倌迟疑了一下,依旧低声而又恭谨的答道:
  “大约,还得吃十来天的样子吧。若是到时候能有起色,便可以换个简单一点的方子了。”
  将那支枯瘦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回锦被之中,拉平床单上的皱痕,皇后娘娘这才漠然应道:
  “本宫知道了。辛苦金先生了。谢金先生。”
  “份内之事,岂敢言谢。”
  躬身深施一礼之后,金神医轻声应道。
  ……
  有句俗话说,此消彼长。这句话,用在现下的皇后娘娘身上,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自那日去太和殿探望过国主陛下之后,皇后娘娘的脾气,似乎肉眼可见的变得暴燥了许多。她宫里贴身侍候着的宫女,短短几天之内,只为一点小错,被当庭处置杖杀约莫有近十名。身边的宫人识得利害,连平时走路都变得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深怕惹恼了这位魔星,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宫里的情形,早己不着痕迹的传到了外面。怕招来祸事,这些天里,就连那些平日里最爱吹毛求疵论是非的王公大臣们,也悄悄的变得乖顺了许多。朝中,若非有大事,就连折子,也不见有人递上一个。这让素来帮助处理国事的皇后娘娘,又开始变得很闲,也很郁闷。
  国主陛下的太和殿,皇后娘娘己经有好几天没有去了。
  每天,除了例行的上朝临政,她都是静静的把自己关在御书房内,也不说话,也不出门,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也没人有这个胆子敢于伸头去问。
  这日早朝,皇后娘娘照例的坐在帘儿后面,听众大臣上疏议事。
  外界的传言无法被忽视,所有的上朝的王公大臣们,都安静的站在那边,不发一言。
  过于安静的朝堂环境,又让皇后娘娘隐隐的暴怒了起来:
  “本宫大清早的起身上朝,是为了看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像个木桩子一样的杵在那边吗?!拿了朝庭的俸禄,却一个个的混吃等死不干实事,你们觉得,本宫养着你们,究竟又有何用?!一个个的,都是些废物,废物!”
  像是一道道惊雷跳跃着击打过平静的湖面,那些惯于妥妥的保护自己的王公大臣们,依旧默默的站在那边,打定主意,愣就是集体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遭遇到软钉子冷暴力的皇后娘娘,这一下,怒气更甚了:
  “怎么,一个个的,以为不开口就可以平安无事了?!你们往日的废话连篇的劲儿又都到哪里去了?!都在想着要跟本宫作对吗?!从左边开始,一个个的,今儿必须给本宫提一个好决策好建议!不说出些门道来,今儿一个都不许下朝!本宫就不信了,每个月,朝庭都要支付出那么多的薪俸银子,还就养不出一条会看家的好狗来!”
  此语一出,众皆哗然。
  每日有资格去上早朝的,都是些资深老臣重臣权臣,骤然受此言语,一个个的,都感觉深受打击。
  一旁早有机灵的谄臣下跪奏道:
  “娘娘所言,实乃话糙理不糙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是为人臣工者的本份。老臣建议,当设吏部,专门监管那些不干实事不作为的臣工!若有查实,当罚,重罚!”
  “唔,听起来不错。”皇后娘娘的语气,终于稍稍的和缓了下来:“下一个!”
  得着鼓励的众臣,脑子顿时都飞速的运转了起来:
  “有一支英勇善战的军队亦很重要,必须要为他们提供必要的供给,以及有效的调度。所以,朝庭当设兵部!”
  ……
  为了尽快的顺利下朝,众人都思维活跃,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起政来。因听着甚是有理,皇后娘娘的怒意,在不知不觉中,亦是消散了不少。
  只是,说着说着,就轮到了那个闭嘴不言了许久的老实太子杨金成。
  很是认真的深施一礼,杨金成很是恳切的奏道:
  “皇后娘娘,儿臣以为,眼下顶顶要紧的,是要赶紧的另请一位名医,替父王好好的瞧瞧毛病。父王的身子每况日下,儿臣看视过后,都甚是揪心。儿臣私底下想着,那金先生固然是名师高足,可到底,还是太过年轻了……”
  一下子就切入了所有人都十分关注的中心点,大家的注意力都一下子都集中了起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去听,深怕给漏了一星半点。
  啧啧,事关所有人都关心着的国主,而且,是拿到朝堂上郑而重之的公开讨论,不就直接相当于官宣么……
  整个大殿内,顿时寂静一片。所有人都抬起头,等着来自那帘儿后面的正式回复。
  原本是安静着的皇后娘娘,似乎是有了很明显的气息不稳:
  “哦?太子既如此说,可是寻到了哪位本领高超的国术圣手?”
  “并没有。”太子杨金成抬起头,继续恳恳切切的说道:“皇后娘娘,咱们依仗那位金先生给父王看病,至今已经一月有余。这金先生虽是号称神医,可是,经他诊治之后,父王的身子,却是每况日下,一天不如一天了。可见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既如此,儿臣想请母后张榜诏告天下,重金悬赏大能之人来给父王治病。都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说不定,真能引来一个两个的医学泰斗,妙手回春,出手帮父王治好了病,也是说不准的。”
  “你家父王眼下的情况,太子应该是知道的吧!”
  很努力的平稳了气息,皇后娘娘尽量的和缓的应道:
  “都说,医者救急难救命。有些症候,哪怕是神医,也应对不了的,到了此刻,用个说不准来大张旗鼓的处置此事,也未免太儿戏了。此一议,太子不必再说了。”
  整个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嗡的议论之声。
  像是得到了身后某个大臣的鼓励,太子又抬起头,不知死活的又添了一句:
  “皇后娘娘,儿臣自幼就听太傅们讲,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希望。母后如何能把父王的最后一线生机,全押在一个名不经传的毛头小子身上?这没道理啊母后!儿臣愿意献出太子府全部的家产,来重金悬赏一位有真才实学的大夫,来治好我家父王!只求母后恩准!”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上的嗡嗡嗡声更大了。
  “呯”的一声,一只玉如意自帘儿后面飞了出来,重重的砸在大殿中间的蟠龙柱子上,响声清脆。
  “太子这么说,是在明指本宫舍不得花钱,不肯去请名医,不肯认真的给你家父王瞧病了么?!”
  冷冰冰的声音,自帘儿后毫无温度的传了过来。
  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太子赶紧的低头应道:
  “这个,儿臣决非此意。儿臣自然知道,母后为了父王的病,殚精竭虑,费尽心思,着实是吃尽了辛苦。只是……”
  “只是,你还是信不过人家金先生,是也不是?!”
  皇后娘娘的声音,变得益发的高亢尖利了起来:
  “想人家金先生,年龄虽说不是很大,但眼力学识医术,哪样不是顶顶顶拔尖的?!人家的武功才学有多高且先先不说,单单是人家待人接物的那种气度,这上上下下,哪个不服气的?哪个不夸赞的?自己平素里不学无术只知道掀风作浪投机取巧也就算了,还有脸再三的说别人的不是!也不晓得在哪里吃错药了,在这里尽说这些不三不四的昏话!太子先前但凡是多一点本领多一点才干,晓得帮你父王母后分担掉一些俗务,你家父王何至于早早的就躺在那里!如今,倒下了一个还不够,太子莫非还想气死本宫,再搭上一个吗?!果然是母后的好儿子,你家父王的好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