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啊 第14节
  四目相对的瞬间,桑珏收起下巴,别过脸去,嘴里嘟囔了一句“绿茶biao”。
  她说的声音不大,但是通过她的口型,江憬清楚地辨认出了末尾那个“biao”字,不能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桑珏望着他迅速阴沉下来的脸,不由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医生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提醒道:“要教育孩子先出去,后面还有下一位病人呢。”
  江憬对着医生道了声谢,领着姐妹俩去隔壁观察室了。
  观察室旁边就是医生说的免费早餐点,江憬忙前忙后伺候姐妹俩各吃了一枚鸡蛋,喝了一杯原磨豆浆。
  桑珏一直心神不宁地看着江憬的一举一动,见江憬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她刚把空掉的一次性纸杯放回桌上,就听江憬对她说:“桑珏,你跟我出来一下。”
  桑珏仰头呆若木鸡地望着他肃冷的面孔,心“咯噔”一沉,旋即提到了嗓子眼。
  江憬叫的可是她的全名啊。
  桑逾经过刚才那波治疗,消耗了太多元气,本就没有力气再管其他事,加之着实被桑珏那声“绿茶biao”伤到了,想劝江憬不要为难妹妹,话到嘴边又心情低落地咽了回去。
  桑珏算是彻底丧失了依靠,提心吊胆地跟在江憬身后来到了观察室外面。
  江憬沉稳地在观察室外的公椅上坐下,桑珏心虚得很,像小尾巴一样魂不守舍地跟着他,见他坐下便也准备在他身旁坐下。
  谁知道她的屁股还没挨到凳子,江憬就面无表情地说:“你站着。”
  桑珏立刻就直起了身子,站得比在钢琴老师面前还要板正。
  江憬语气如常,但看得出气压很低,非常生气。
  他问桑珏:“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了不让你觉得桑逾‘恶人先告状’,我先听听你的版本。前因后果说说看。”
  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是在说,问完她还会去问桑逾,如果两个人说的不一样,不会信她的一面之词,而她也没有机会威胁桑逾跟她串供。
  这跟以往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以往会有桑黎川和桑逾回护她,大家也习惯于偏听偏信,毕竟她才是那个总是先告状的恶人。
  眼下江憬把她的台词全抢了,她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第一反应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想要糊弄江憬,扯着江憬的袖角撒娇卖萌:“江哥哥,你要相信我啊,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这招在桑黎川那里一向管用,可到了江憬这里无济于事。
  江憬面不改色地抽走自己的手,袖角自然从她手中脱离。
  他“善解人意”地退了一步:“看来让你一下就说出整件事的始末对于你来说有点困难。这样吧,我问,你答。”
  桑珏听了心里顿时打起鼓来,手指不由收紧,紧张地攥成了拳。
  江憬首先抛出了第一个问题:“我走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不会到处乱跑对吗?为什么后来会跑到宿舍那边去?”
  桑珏下意识把锅甩给桑逾:“是姐姐……”
  “嗯?”江憬打断道,“想清楚再说。”
  桑珏被他的气场吓到,见无法蒙混过关就一如既往地开始耍赖,在公共场合大哭大闹。
  江憬敞开双腿,将她拉到腿间,又握住她的胳膊钳制住她,面露威严道:“桑珏,你再不说实话,就要挨打了。这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不想被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屁股吧?”
  桑珏瞬间噤若寒蝉,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了。
  可过了一会儿,她缓过神来,又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能打我!你打我就是在欺负小孩!他们不会不管的!而且也是犯法的!你打我,我就去公安局让警察叔叔抓你!”
  江憬忽然笑了一下:“好啊,那就看看有没有人帮你。既然给你机会你不珍惜,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说着他就一把将桑珏按在腿上,作势欲打。
  桑珏吓得魂飞魄散,呜呜哭起来,将手伸到身后护住屁股,哼哼唧唧地说:“江哥哥,我错了,你别打……我说!我说……嘤嘤嘤嘤。”
  她的蛮横是浮在表面上的,怂才是刻在骨子里的。
  因为胆小怕事,所以虚张声势。
  江憬将她从腿上拽起来,没有再说一句话,静静地等着她把气理顺,停止抽噎。
  桑珏抽抽嗒嗒,像是永不止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在借机拖延时间,但是江憬耐性好,一言不发地等着她。
  过了许久,久到桑珏自己都拖不下去了,才老老实实将整件事地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坦白。
  江憬听了以后沉默了很久,半晌平静地对桑珏说:“所以你其实知道你姐姐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那你为什么恩将仇报,说那么难听的话羞辱她呢?”
  桑珏不承认自己做得过分:“我没有羞辱她。”
  “没有?”江憬拧着眉问,“那你刚才叫她什么?”
  桑珏不吭声了。
  江憬帮她说:“绿茶biao是吗?”
  桑珏为自己辩解:“我不知道这是羞辱人的话。”
  江憬又问:“不知道就随便乱说?”
  桑珏哑口无言。
  江憬掷地有声地说:“女孩子可以虚荣,可以嫉妒,这都是很正常的情绪,但是不能恶毒地伤害别人,更何况她还是你的姐姐。”
  桑珏没想到一向温和儒雅的江憬竟然有这么威严的一面,她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犯了很大的错,哭腔颤颤地说:“那江哥哥,现在怎么办?我……我不想做恶毒的女人呜呜……”
  江憬吁了口气,冷静地说:“先进去跟你姐姐道歉,你的惩罚还在后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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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微光(八) “阿逾,你先听桑珏给你道歉。”
  大概是哭过的缘故,桑逾很困,险些在观察室里睡着。桑珏突然被江憬带进来跟她道歉,一下就驱散了她的困意。
  她正襟危坐,不知所措地听着桑珏跟她说“对不起”,不禁一头雾水,茫然地看向江憬。
  今天的江憬和平时不大一样,最明显的不同在于他脸上失去了笑容。
  桑逾抬头望着他说:“哥哥,阿逾说过,希望你开心。”
  换做平时,江憬听她这么说,肯定是会宠溺得笑出来的,但是他说话做事素来分场合,在现在这个氛围下,哪怕是拿指头在他的痒穴上戳他也笑不出来。
  江憬平静地说:“阿逾,你先听桑珏给你道歉。”
  他都这样发话了,桑逾自然洗耳恭听。
  不论是被逼迫的,还是发自肺腑的,桑珏的认错态度都十分诚恳。她放低姿态,毕恭毕敬地说:“对不起姐姐,我不该不识好歹,辜负你的好心,更不该是非不分地辱骂你。都是我不好,擅自乱跑,不顾你的劝阻,带头玩那扇很危险的门,害得你为了保护我受了这么重的伤。”
  桑逾接受了桑珏的道歉,温柔地笑着说:“没关系啊阿珏,小孩子哪有不犯错的,知错就改就好了呀。”
  说着她扭头看向江憬,告诉他,“哥哥,我原谅她了。”
  江憬“嗯”了一声,低头问桑珏:“你会改吗?”
  这个问题把桑珏问懵了,讷讷点了点头。
  江憬的神色没有什么改变,依旧严肃得吓人:“那好,你听着。涉及到人身伤害没有小事,你的行为已经触犯到了校纪校规,并且全程被宿舍楼道里安装的监控拍到,当时也有许多目击者在场。虽然你还没有正式入学,年纪也尚小,但对学校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这所学校已经不欢迎你了,接下来就看你父母怎么努力给你寻找下一所学校了。”
  这就是江憬刚才提到却没有说出来的惩罚。
  连桑逾都没想到这件事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
  以前桑珏也经常在家里跟她小打小闹,也不是没有害她受伤,但都没像这次这样,获得相应的惩罚。
  结果这次一下就这么重了。
  桑珏吓得花容失色:“呜呜江哥哥,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江憬反问:“你觉得桑逾伤成这样,他们能不知情吗?”
  曾几何时,桑逾也对江憬提过相似的请求,当时江憬笑着对她说“哪有那么严重,她吓唬你呢”,现在会不会也是江憬在吓唬桑珏呢?
  桑逾心急如焚地说:“哥哥,你别吓唬她,她不是刚才都保证了会改的,为什么还会这样?”
  桑珏第一次跟她统一想法,达成共识,底气又足了起来,对着江憬质疑道:“要是真的有录像,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前因后果,你去调监控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你分明是在诈我。”
  江憬微微一笑,问桑逾:“你看她像是诚心要悔改吗?也许是的吧,但恐怕只有短短的一秒,两秒,或者是三秒。她需要一点教训来帮助她长记性。”
  说着他又转向桑珏,让她死个明白:“因为如果你刚才主动交代的话,算是自首,性质不一样,我做个担保人向校长说明情况,兴许还能有转机。但鉴于你刚才的表现,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了。”
  桑珏害怕了,抱着他的两条大腿痛哭流泪:“哇——啊——啊——啊——为什么没有这个必要了?江哥哥,我错了,我改,我肯定改,我再也不欺负姐姐了,求求你不要告诉妈妈!”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可惜对于赏罚分明的江憬压根没有用,他温柔地替桑珏擦掉眼角的眼泪,又恢复了慈祥和蔼的模样,微笑着说道:“别哭了,再哭也没有用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是也知道你爸爸妈妈很厉害吗?他们帮你找一找,总能再帮你物色到一所愿意收你的学校的。只不过如果你还是这么调皮,长大也还是这样的话,他们就帮不了你了。”
  桑珏听着他的语气觉得是安慰,但总感觉哪里不大对劲。
  最终还是沉溺在他柔和的语气里,慢慢停止了哭泣。
  面临即将到来的惩罚,桑珏自然是害怕的,可是在恐惧的尽头好像能看见一点希望,她不得不珍惜唯一的光明,否则就会被巨大的黑暗吞噬了。
  中午江憬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考虑到桑逾受了伤,有诸多忌口,带她们去一家粤菜馆吃了几样精致的养生菜,然后才将姐妹俩送回了家。
  桑逾刚才在卫生站是关心则乱,在回家的路上冷静了一下,恍然领悟了:江憬的处理方式才是在解决桑珏的事上唯一的正解。
  仔细想一想,虽然是严厉冷酷、不近人情了一些,却赠了丧心病狂的桑珏一剂苦口的良药。
  桑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悬崖边上,他是那个替她勒马的人。
  她自己则因为过于优柔寡断,被桑珏的情绪影响,竟然和这个加害者共情了。
  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其实她到家时差不多都想通了,却还是在赵毓芳痛骂桑珏的间隙被江憬单独教训了。
  他的语气相当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无奈,但是桑逾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责怪之意。
  “小桑逾,人应该善良,但不能愚昧。家庭霸凌和校园霸凌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虽然你是当事人,有权决定是否原谅她,但是你纵容了她这么久,也是在变相助长她的气焰。就算是能够忍受,且未必能还手,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失去反抗的勇气,你明白吗?”
  桑逾乖巧而聪颖地说:“我明白的,哥哥。”
  江憬眼含笑意,像长辈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乖阿逾。我们两家人现在走得这么近,你如果遇到困难了,随时可以给我写信,我看到了都会回复的。”
  “好。”
  一提到写信,桑逾就想起之前给他写的那封控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