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他是正常男性,当然也有**,从最日常的,食欲——她太瘦了,想陪她一起吃东西。到最正常的,独占欲——她很可能属于另外一个男人,每当想到这件事,都感觉心中有猛兽在苏醒。到最原始的……唔……他想他是有些无耻,居然一遍遍回味她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情形,娇小柔软的姑娘,颈边一截奶油色的肌肤,想一口咬下去,留下深深的印迹。
  林倩迪就是在他和内心的猛兽搏斗之时,不合时宜地敲响了门。
  他一眼不发看她表演,毫无欣赏价值,她的演技和平时一样拙劣。直到她坐上床沿,试图亲手给他喂水,他才忽然起身走到窗旁,毫不留情戳破了她的企图。
  “对面楼上,是不是安排了狗仔?”
  “林倩迪,上次走红毯我没出现,你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高估了你的领悟力。”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只想配合炒作?”
  “如果现在我要吻你,你介意吗?上床呢?也可以吗?”
  “记得自己上一次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么?”
  “很抱歉,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连炒作绯闻也不愿意。你不介意,我介意。”
  柏钧研倚着窗,一句句往外飞刀子,像是被赵亦给传染了直率病毒。其实他从前就是这样的人,兽齿一般的犀利,面对反感的人和事,经常不留半分余地。这圈子怎么回事大家心照不宣,光鲜外表之下多得是千疮百孔的人,因为有太多利益,人们才会利欲熏心,才会言不由衷,才会身不由己。可他越来越讨厌言不由衷,也不想再继续身不由己,遇到赵亦只是一个契机,让他内心的刀锋重新开刃。
  这一路泥足深陷,他想跟着这个美好的契机一起走出来。
  像是听见了他的召唤,徐海恒的电话便在这时打来,跟他说,他的小姑娘来了,就在门外。
  开门,将人一路拉进来,关门。
  她似乎有点吃惊,靠着门抬头看他,很快恢复了标志性的冷静。冷静的审查,隐约的关怀,让他忍不住想要吻她——她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想吻她,就在此刻,压在门上,唇齿相依,扰乱她的冷静。
  ……
  赵亦仔细打量柏钧研,觉得此人不愧靠脸吃饭,比起普通人来就是天赋异禀,浑身缠满白色绷带都没有损害他的颜值,英俊之外还多出一丝禁欲的美。
  她哪里能想到,某人禁欲的外表之下,已经生出将她生吞活剥的野兽心。
  不过,动物本能仍然让赵亦生出了一丝警惕,她轻巧地绕过柏钧研,将汤从保温杯倒出来,递上汤匙:
  “趁热喝。”
  “什么?”
  “猪肝汤。”
  柏钧研笑得惊喜,极其无辜地朝赵亦举起缠满绷带的双手:“帮个忙?”
  赵亦眼观鼻,鼻观心,就猪肝的补血原理给柏钧研上了一堂生物化学课。
  “食物中的铁分为血铁质和非血铁质,前者的主要来源就是动物肝脏,平均吸收率达27%……”
  她不自觉想找一些民主、科学、进步的话题出来聊——柏钧研斜靠在枕头上,舒展手脚,理所当然让她伺候着喝汤,也不知道是他看起来太贵族,还是她看起来太丫鬟,整体气氛十分之骄奢淫逸,好似回到了万恶旧社会。
  “我讨厌猪肝。”少爷他还老大不乐意。
  “挑食不但可能导致贫血,还可能导致软骨症和坏血病。”
  “你看起来比我挑食。”他忽然凑近。
  0.5米,社交距离和亲密距离的临界点是0.5米,现在他明显越了界,赵亦不动声色后撤,他居然又凑近一些,仔细打量她的下巴和锁骨:“太瘦了。”
  赵亦“咚”一下扔掉汤匙,起身端走了汤碗。
  “诶,丫头,我还没喝完呢。”
  “喝完了。你刚才吃了7片猪肝,约100克,胆固醇含量368毫克,已经超过人体每日可摄取的胆固醇上限。”
  “你吃饭的时候都在想这些吗?”他笑弯了眼,“难怪吃不胖。不觉得妨碍胃口吗?”
  “吃饭的目的只是为了维持生存。”
  “傻话。等出院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需要。”
  “你会喜欢的。”
  柏钧研懒散地靠在床上,看着赵亦一点点变得手足无措。可爱。他的小姑娘。面对恶意、毁谤、中伤、困境从不退缩,反而是温情和好意会让她瑟缩起来。
  让人心疼的小姑娘。
  “赵亦,你为什么从来不笑?”
  “……”
  “小姑娘笑起来好看。”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话的样子有多温柔。温柔,这个老套的、只会出现在过气老歌中的、听起来一点也不酷的词语,对于赵亦而言却无比地奢侈和陌生。那是生病时的法兰绒毯子,下雨天来接她的伞,每天早上妈妈梳头的手……是一些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
  赵亦抽了抽嘴角,居然有点想哭。
  幸好这时有人走了进来。
  是安迪,神色慌张,看看柏钧研,再看看赵亦,说:“邹姐。”
  柏钧研皱眉,走到赵亦身边,将她拉进病房的洗手间,搬把椅子让她坐好:“等我一会儿,委屈你。”说完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关门出去。
  那一刻她的神情,其实让他想抱她进怀里。
  但他暂时还需要把她藏好,他要应付的人,是邹燕。
  邹燕一进门先抹眼泪:“危险镜头让替身上,跟你说了多少回!”
  “我有我的职业操守,邹姐,这个今天不讨论。”
  “刚才倩迪跑来跟我哭,说你不让她探病。你最近是怎么了,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这部剧败局已定,就算炒绯闻,也改变不了事实。”
  “……所以才要炒啊!吸引更多的流量!”
  “邹姐,不要杀鸡取卵。”
  “……你这样想我?你居然这样想我?这么多年我怎么对你?要杀鸡取卵,当初就不会同意让你去英国!公司只想让粉丝多买一些单。”
  “我说的也是粉丝,这部作品,完全不值得买单。”
  “又有什么关系?她们想看的是你这个人,就算电影院播放两个小时mv,都有人愿意买票去看。”
  “所以更不应该辜负。”
  “十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不要感情用事!我以为你这些年已经学会很多。”
  “这些年是我不清醒。”
  “我看你现在才不清醒!”
  第24章 戒指
  赵亦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躲进卫生间。
  又不是什么长腿超模、国民女神, 就算大摇大摆从门口走出去, 估计也只会被当成送外卖的服务员, 难道还怕闹出什么绯闻?
  再说, 这个举动并不合宜, 会让她听到无数业界秘辛。每个行业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幕,明星与经纪人之间的对话如果被录播,将造成大规模的偶像灭绝。外表光鲜的俊男靓女,内里也许塞满了败絮,就赵亦所知, 这些明星有的吸毒,有的买|春,有的惯有盗窃癖,至于新片上映之前炒作假绯闻、塑造与本人性格截然不同的虚假形象,根本就是行业内心照不宣的营销手段。
  从来没有任何行业会像娱乐产业这样充满了包装、欺骗和谎言。所见绝非所得, 你看到的,永远都只是经纪公司想让你看到的, 一个你一厢情愿想象出来的爱豆。
  经纪公司对明星的控制能力,是赵亦考察一个明星投资价值的最关键因素之一。明星的对外形象必须正面、一致、有延续性,被定义成哪种类型和风格、什么场合说什么样的话, 都应该是团队决策的结果, 明星需要做的, 只是严格遵照执行, 从这个角度而言, 邹燕是个失败的经纪人, 她开始失去对旗下明星的掌控力。
  很显然,邹燕自己也感觉到了。她捡来的小男孩长成了成熟的男人,越来越有思想,越来越难控制,最近这段时间的表现,甚至让她想起了他少年时代的叛逆期。
  那时候他爱上了一个姑娘,一意孤行,差点毁了自己刚起步的星路。
  “钧钧,”邹燕神色微变,“你最近,是不是瞒着我在谈恋爱?”
  “如果回答是,您要怎么做?和上次一样,动用一切资源打压,直到把人逼得退圈?”
  “真的有!?圈内人?是谁?哪个公司的?”
  “您会派人追踪,雇人拍照,直到查出那个人是谁。如果查不出,便胡乱怀疑一个对象,我身边的某个异性,再想办法让她消失,对吗?”
  “钧钧!你是偶像艺人,不恰当的感情生活,会对你的演艺生涯造成不可逆转的负面影响,这关系到整个公司的运营!”
  “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邹姐,vivi那天为什么会去周公子的生日宴?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突然提出辞职?”
  “我怎么知道!她是你的助理。”
  “方玉隆做了什么?我送她出国,签证都是现成的,她却哭着不肯走。我才去找的方玉隆,他同意vivi的事一笔勾销,我同意拍他的电影。”
  “果然是你送她走的!私下和方氏谈交易?柏钧研!你知道这次合作如果我来谈,公司能多拿多少个点?!你至少能在片酬榜再上升一位!”
  “你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柏钧研靠在床头,俊朗面容显出一丝疲惫,一丝他隐藏许久、积年累月的疲惫。
  “邹姐,您对我私人生活的干涉,到此为止。我会继续配合公司工作,但仅限于演艺工作。vivi这件事,是我最后一次容忍越界。不要再动我身边的人,话我只说一次,我是怎样的性格,您一直了解。”
  ……
  柏钧研打开卫生间的门,看见赵亦乖乖坐在里面,坐姿端正,脊梁笔挺,好像从来不懂如何放松自己。他蹲下,看着她的眼睛:“可以了,出来吧,对不起。”
  “经纪人?”
  “嗯。都听到了?我是不是很软弱?”
  软弱?这位先生,您字典里的软弱是这个意思的话,强硬起来岂不是要用迫击炮把贵公司完全夷为平地?一般明星要敢和经纪公司这样放话,恐怕要被雪藏一百年。
  赵亦想摇头,想对他说,不应该这样和经纪人说话,要是从前那个她,一定已经已经说出来了——你这样搞我们投资人赚什么?一个随时可能出状况的明星,是一个难以把控的变量,是对整个项目不负责任,会毁了她的模型和结论——但是现在,她说不出,说不出“你错了”,因为他一个字都没有说错。
  “vivi是谁?”她换了个问题。
  “我以前的助理。”
  “兼女朋友?”
  “不是。”他看着她,忽然笑了,“想知道我的感情经历?”
  “……不想。”
  “我第一次喜欢女生是在小学六年级,给她写了一篇伤春悲秋的同学录,然后我就转学走了。第一次恋爱是21岁,和同公司的师妹,因此耽误她的星路,害她被公司雪藏,那一刻我清楚意识到,我根本没有资格去恋爱。后来也偶尔遇到欣赏的女性,偶尔有过心动,但我担心自己仍然软弱,无力给对方提供保护,因此没有继续……交代完毕,就这些。”
  什么就这些……赵亦讷讷。她为什么要听他交代情史……又不是在相亲……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