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7)
  是,微臣谨记陛下教诲。暗一攥紧了手中毛笔,低声道。
  容璲合上书册,想了想,又附加道:也不只是朕,还有傅公子,傅公子武艺高强,某些方面更是见解独到,眼光精准,手法老练,气质出众,心态稳定你明白吗?朕是说他的易容本领,着实让朕大开眼界,可惜你不在当场,若无傅公子,朕很难顺利潜入公子瑜的老巢,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开他的陷阱接近他。
  暗一:臣真的不明白,
  暗一谨慎道:陛下说的是。
  两人一直到深夜时分才简单整理完了第一遍,挑出京中投靠公子瑜的漏网之鱼,容璲伸了个懒腰,脖子又点发僵,却又因为拿到了证据终于可以肃清叛党而神清气爽,招来冯吉传令道:带朕的手谕到将军府,先缉拿名单中人,这些人勾结反贼串通外族图谋颠覆大奕,罪不容诛,如有抵抗者就地格杀,明日一早,备好丞相印信,宣傅传礼上朝议事。
  冯吉捱到深夜的困意瞬间消失,领命赶紧去办。
  容璲洗了把脸,不知道傅秋锋醒没醒,索性趁着这点空闲去了兰心阁。
  兰心阁距离竹韵阁不远,待在这里也方便林铮照顾,他照例没打算惊动别人,悄悄进了卧房,傅秋锋趴在床上,微微侧着脸,仍然十分虚弱。
  小圆子端着药碗进来,差点惊叫出声,容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远了些,问道:他醒过吗?
  没有。小圆子伤心道,林公子说这药每隔一个时辰喝一次,喝够九九八十一次傅公子才能醒,而且必须准时准点,若是早了晚了,就要重来,说是象征什么劫什么难的。
  容璲头疼地瞥了眼那碗大概只有几勺分量的药,接过来笃定道:他又是在唬人,朕来喂,你去准备些清粥小菜。
  小圆子为难道:陛下您真关心公子,可公子现在也吃不下呀!
  容璲叹气:朕自己吃,朕还没用晚膳呢。
  是,陛下辛苦,那奴婢这就去!小圆子赶紧交了药碗跑去厨房。
  容璲给床头叠上锦被软枕,扶起傅秋锋,让他侧身靠上去,里衣的带子为了换药方便没有系结实,领口松松地敞开着,露出肩上胸口的绷带,不太明显的肌肉轮廓随呼吸起伏,一只手搭在身前,无力的垂落,容璲端起药碗,忍不住打量了几眼,似乎傅秋锋从未像现在这样脆弱无害。
  等你醒过来,朕会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容璲捏着勺子,勺柄轻轻磕着碗沿,如果傅秋锋是哪个死而不僵阴魂不散的皇兄皇弟派来的人,只要说清楚,他能接受,如果傅秋锋是前朝皇室暗中布下的棋子,只要肯真心归顺,那他也能接纳,甚至傅秋锋是傅传礼故意扔到乡野实则派人训练为了自己在朝中重获地位的工具,他也有自信将这个工具收为己用。
  傅秋锋的眉梢轻轻颤了一下,容璲把手背贴在他额上,很烫,他怀疑自己的感觉有没有用,舀起一勺汤药,压着傅秋锋下唇小心地倾斜。
  傅秋锋咳了几声,容璲用食指抹去他嘴角留下的药,狠狠心捏着他的下巴把剩下几勺也灌完了,把被子叠到床里,让他靠着躺下,免得呼吸不畅。
  小圆子的饭菜很快炒好端上,容璲自己坐在房里吃,傅秋锋昏迷不醒,他总觉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把桌子挪的离床近了些,倒了杯酒,冲傅秋锋举杯道:朕听说了,你竟然和暗一喝酒,朕上次让你陪朕喝,你还百般不情愿。
  床上的傅秋锋动了动手指,但容璲没看见,他继续抱怨道:是朕不好,但是你更不对,朕连五皇兄堪称死士的暗卫都敢用,还有什么人不敢用?你到底在瞒朕什么?朕真想现在就骂你一顿,不过你若有理,也可以怪朕,朕欣赏敢于廷争面折的臣子可惜你醒不过来啊。
  容璲又倒了一杯:你出了事,朕才想起许多以前从未注意的东西,朕从前去看那片花田,还会幻想有朝一日是不是有人陪朕一起去,朕上次让你陪朕一起去,心里却想着再也没人能陪朕同行了,可现在,朕还想再邀请你一次,不只是沧沂山,还有碧空湖,未央街,等诸事告一段落,朕也想不带任何目的出门,只是海浪永不停歇,这尘世浊浪又何曾让我们停止漂流?
  傅秋锋缓缓睁开眼,口中干苦,背后一抽一抽的疼,他用力眨了两下,在满是火花的眼前眨出一片还算清晰的视野,浑身都虚的没有气力,动下手腕都在冒汗,傅秋锋转动眼珠确认了周围,他已经回了兰心阁,看灯火恐怕已经是深夜。
  他本来不觉得自己会昏迷多久,但目光停在正坐在他床前吃饭的容璲身上,他又慎重地狐疑起来,看容璲这借酒浇愁一副缅怀过去的德性,怕不是他昏了百八十天,林铮都救不了等死告辞了。
  朕有些后悔,又不算后悔。容璲盯着酒杯,荡开的圈圈涟漪晃花了他的眼,苦涩道,朕不该说那句话是玩笑,可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何念想朕是不是一时冲动?朕是不是不懂人心?朕知道你是光明磊落的人,朕不想让你鄙夷朕,更不会用地位权势逼迫你,这是朕最痛恨唾弃的行为所以朕到底该怎么办?
  傅秋锋暗说不仅是他昏傻了,怎么容璲也莫名其妙有点颠三倒四,他生怕自己再听到什么容璲的酒后真言,干咳几声,用火辣辣的嗓子艰难地说道:陛下,臣还活着呢,您怎么就吃上席了。
  容璲:
  容璲手里的酒杯一松,砸在桌上,嗖地站起来,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他望着努力想撑起身子的傅秋锋,大脑有点空白,先是拿起酒壶,又连忙放下,去倒清水。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容璲端着水杯走到床前,委婉地问,朕没吵到你吧。
  傅秋锋舔了舔唇,很给面子地说:刚醒,臣昏迷多久了?
  容璲松了口气,安抚道:才一天而已,你好好休息,不用多想,朕就是抽空过来吃个饭,一会儿就走了,你先喝水,霜刃台那边不用多操心。
  容璲不知道自己的喝酒上头还是激动过后的平静,头脑有些发昏,但等傅秋锋真醒过来,嘶哑地和他说话时,他居然能压下所有好奇,让傅秋锋以身体为重。
  傅秋锋听见霜刃台就猛地精神,坐起来正要问公子瑜是死是活,大概是起的太快,眼前一黑,又倒了回去。
  容璲在床前愕然站了片刻,放回水杯,看着又昏倒在床上的傅秋锋,抬手掩面重重地叹息,只想把霜刃台三个字嚼碎了吞回去。
  他饭也吃的差不多了,给傅秋锋盖好薄被,嘱咐小圆子细心照看着,傅秋锋醒了再告知他,韦渊刚处理完平峡镇的后续回宫,径直赶来兰心阁汇报,容璲跟他离开,刚走不久,一名暗卫便急急赶来报告。
  容璲看见他就是眉头一紧,这人是他派去监视陵阳王府的暗卫。
  陛下,陵阳王四天前去沧沂山狩猎,半个时辰前回府,路上遭遇刺客,伤了右臂,现正在府中疗伤。暗卫汇报道。
  韦渊一愣,转头看向容璲,容璲站在宫墙的阴影下,在这种极端的巧合中断断续续的笑了几声。
  伤的严重吗?容璲问。
  伤在小臂这个位置,是刀伤,险些切断经脉。暗卫比了一下。
  容璲一时没有开口,韦渊的眉头松开又拧紧,踌躇道: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像是故意算计,如果公子瑜真是身份显赫的京中贵族,他就算没死,岂敢这时回京自投罗网?可见陵阳王
  容璲抬起一只手,阻止韦渊继续说,吩咐暗卫道:王府的大夫和药恐怕不能医治及时,派辆马车请陵阳王进宫,朕命太医给他诊治。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之后的陛下:算了你先休息吧
  三天之后的陛下:算了你爱啥时候说就啥时候说吧
  一周之后的陛下:算了你回来继续工作就好,还有升职和加薪
  第69章 公子瑜03
  韦渊暗自揣摩着容璲的想法,容璲面上波澜不惊,他也无从判断容璲是对容翊起疑,还是半信半疑心存试探。
  他知道公子瑜的右臂中了毒,目前公子瑜仍然下落不明,假设是获救了,那条中毒的手臂有神医神药,也需割脉放血但这不也等同于暴露自己一直以来隐藏的身份吗?
  韦渊眉心不知不觉挤出几道深纹,纵然公子瑜和容翊形貌相去甚远,但谨慎起见这些都有易容缩骨可以乔装,不能当做参考比较,可就算如此他还是难以怀疑容翊,更何况容翊也曾释出情报提醒容璲。
  主上。韦渊斟酌道,据属下的判断,陵阳王不像能在背后运筹城府深沉心怀怨恨之人。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容璲饶有兴趣的问。
  韦渊静默片刻,眼神变得一言难尽,一闪而过些许不情愿:率性坦荡,不拘小节,不屑阴谋诡计。
  容璲不置可否:他受伤确实很巧合,动辄就这山那山的打猎,也没见他受过什么伤,遇过什么闲极无聊的刺客,呵,也许是祸害了太多山里的飞禽走兽,终于遭了报应。
  韦渊在这个笑话里抽了抽嘴角,没有应声。
  走吧,朕要看看这个好动的皇兄伤得怎么样,万一以后都拿不动弓了,干脆弃武从文和容琰练字去吧。容璲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回溜达,打了个哈欠,让韦渊更加摸不透他的心思。
  偏殿里灯火通明,两名专治外伤的太医接到传令匆匆赶来,等容翊也过来时才发现容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
  太医和容翊在偏殿里大眼瞪小眼,直到容璲前来,才终于有了请示的人。
  容翊盘着腿坐在榻上,右手搭着小几,袖子卷了起来,露出大半截肌肉结实的手臂,他脸色不佳,眉头紧蹙,双眼罩在眉骨深邃的影子里,散发出一种不耐而危险的气息,看见容璲,嘴唇撇了一下,然后才道:微臣参见陛下,臣有伤在身,礼数不周,还望恕罪。
  虽然你伤的也不是腿不过算了。容璲大方地一挥手,问太医,可为皇兄诊视过了?
  陛下,据老臣等观察,殿下的外伤包扎十分妥当,并无需要再诊之处。老太医回头看了眼容翊,对容璲躬身道。
  是吗?那朕重金将陵阳王府的府医请来太医院,准你们告老还乡吧。容璲哼了一声,走到榻前,伸手搭上容翊手腕号脉,这才闻到一股酒气,容翊抬头看他,墨绿的眸子在摆灯下掺上华丽的金芒,冷和暖完美的融在一起。
  两个太医面面相觑,拿不准容璲的意图,韦渊轻咳一声,对两人一扬下颌:主上关心陵阳王,不放心,你们再当着主上的面详细诊察一遍,也好让主上彻底安心。
  是,老臣明白了。太医连忙打开药箱,端到榻上。
  韦渊走到近前也抬手掩了下鼻子,有些疑惑这才了然,又松了口气,本来以容翊的武功刺客要伤他难如登天,但喝醉酒情况自然不同,他打量容翊,道:殿下,您莫非是醉酒不省人事,才被刺客乘隙而入?
  本王没醉。容翊一本正经的说,只是骑马回城时走了神,才没察觉刺客。
  朕也相信皇兄海量,什么酒能让皇兄不省人事。容璲瞟了一眼韦渊,一定是刺客武功万里挑一吧。
  刺客也只是普通刺客。容翊继续道,此人目标并非取我性命,直攻我右臂,似乎别有用意,但我一时失手,已经将他毙于掌下了。
  唉,死无对证,这就没法审了啊。容璲为难地叹了口气。
  陛下似乎意有所指,何不直说?容翊对容璲故意的装模作样有些不耐烦。
  何太医,说说。容璲话锋一转,看向给容翊号脉的太医。
  太医回道:回陛下,殿下脉象稳健有力,不浮不沉
  这些朕自己都能看出来。容璲抱起胳膊,啧声道,朕要更详细的。
  呃,这。太医支支吾吾地说,若是检查外伤,就要拆开纱布,难免牵动伤处,老臣怕殿下无端受苦。
  怕什么,你又不是缠不回去。容璲扬了扬眉梢,侧开一步,给太医让出位置。
  太医只好拿出剪刀,去拆容翊手臂上的纱布。
  容翊一伸胳膊给太医捣鼓,盯着容璲问道:是微臣最近犯了什么错,还是这个刺客大有来历,或者微臣遇刺这件事本身让陛下在意了?
  皇兄想多了,朕只是关心你而已。容璲微微一笑,原来在皇兄眼中,朕与你连这点情谊都没有吗?
  容翊在容璲让人气血上涌的态度下深吸口气,小臂上的纱布被一圈圈解开,拆掉最后一层时,那道混着白药横在小臂内侧缓缓渗血的伤口暴露出来,容璲垂下视线,然后眼帘一眯,在伤口下方靠近手腕的位置,还有一个细小的,圆形的伤痕,就像是被动物的牙齿咬伤,或者说是蛇类的利牙。
  容璲在一瞬间本能地愤怒,但他很快压下情绪,问道:这是怎么来的?皇兄打了这么多年猎,也有失足的一天?
  那是刺客手中的暗器留下,形似尖刺,微臣被他扣住脉门,这才中了一刀,他临死前将暗器抛出,如果仔细搜索那片草丛,应该能找到。容翊解释。
  韦渊看他的眼神十分复杂,若是刺客不想别人找到暗器,没有第一时间搜索,恐怕现在现场早就被同伴清理完了。
  看来这刺客不是诚心刺杀,暗器竟然不淬毒。容璲呵呵两声,吩咐太医道,行了,皇兄的伤朕已经有数了,你们把药箱留下,回去休息吧,明早记得给皇兄送点汤药补品,朕要留他好好养伤,免得他又不顾身体跑进山里。
  太医们如释重负,赶紧告退。
  容翊听着容璲越来越明显的弦外之音,注意到韦渊暗自摇头,他的胳膊还没人负责包扎善后,两种不同的伤口在那晾着,他灵光一闪明白过来,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我也觉得这刺客来的古怪,但现在明白了,必然是有人意图嫁祸于我,我听说你擅长养蛇,你是不是咬了哪个刺客反贼,要凭伤口认人?还是远不止这么简单?
  皇兄未免想太多,朕可不会咬人。容璲神色陡沉,眼角镀上一层阴霾,从药箱里拿了瓶金疮药,对着容翊的伤口一抖,药粉撒出来大半瓶,他把瓶子往桌上重重一顿,拂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吩咐道,韦渊,朕要留陵阳王在宫里养伤,你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