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
  十五年,我从未休息一天,你们有历练,有朋友,有美味食物,有一次次冒险,有趣味纵生的旅行,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有战斗,我拼了命地让自己变强,你们怎么可能赢过我?除了战斗我一无所有!你们绝不可能赢过我,在这里,这个演武场,我是无敌的。
  在场所有人,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就连一直静默不语的谈子谦瞳孔也放大,嵬君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
  拓跋夜说的枪有了变化,在枪头两侧伸出了翅膀一样的黑黝黝锋刃,井字长戟,亮银枪头,古代兵器方天画戟现世。一瞬间,原本封锁住他的阵法破裂开来,手持方天画戟的男人犹如从地狱爬回来的魔神。
  “破法……”
  嵬君亲自带队围住拓跋夜说,语气也缓和不少:“拓跋夜说,我爱惜人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跟我们走,配合调查,否则只有将你击杀在此。”
  拓跋夜说仰起头,一双眼睛斜斜看着面前的老牌强者:“放马过来。”
  嵬君嘿嘿一笑,所有玉京山八十位巡守,五名巡检都将他团团围住,一道道术式打入虚空,阵法层层掩盖之下将拓跋夜说原本高涨的气息压制。嵬君手中宝具“登龙锏”出手,以破法者嵬君为阵法核心,这个巨大的十八周天逆转大阵将演武场完全覆盖。
  谈萧瑜在旁边焦急地向父亲眼神求助,谈子谦却神色淡然,毫无反应。
  “比人多?”
  拓跋夜说擦了擦脸上的血,挥舞手中画戟,无数黑色气流从他脚下演武场往上升腾,它们不断扭曲凝聚,变成了一个个手持兵器的人形士兵。幽灵士兵越来越多,成百上千,它们每一个人都有不同容貌,手持形态各异的兵器,站在拓跋夜说的身旁,同仇敌忾。
  谈子谦终于露出了惊愕的神色:“前辈们……”
  台上那些士兵都是以前曾经在演武场上出现过的人,是鱼龙府真正的意志所在,他们的本体不少早就死亡了,被挖走,被遗忘,泯然众人矣,可是他们曾经勇猛精进、自强不息的气势永远留在了这里。
  那些在观望的鱼龙府弟子们看到这一道道熟悉或者陌生的影子,心中久久忘记的东西被唤醒。
  一个武者的尊严,就是他永不放弃的态度,绝不屈服。
  台上那个人竟然能够唤醒这些沉睡的斗志……
  所有鱼龙府弟子都手亮兵刃,冷冷看着台上那显得人数少得可怜的玉京山众人。
  要比人数?
  对不起,我们是你们的十倍。
  这时候大家才明白,为什么拓跋夜说会如同石头一样将自己的脚钉在演武场,这里是他的一切,他得到了这个古老之地的认可。
  他是鱼龙府潜伏的蛟龙,正在最后磨砺自己的爪牙。
  “我说过,这里我是无敌的。”
  年轻人一字一顿说,他一只眼睛已经被戳掉,浑身如同是泡在血池之中,胸口一团被灼烧过的伤口散发出难闻的焦味,脖子上也有几道还在渗血的利刃伤口,持兵器的手拇指和小指已经不见了,剩余三根手指依旧紧紧握住枪柄。可他依旧没有倒下,手持方天画戟,独眼努力地睁开着,固执如昔。
  惊恐的嵬君用尽全身力气说:“你……你敢杀我……”
  一代强者缓缓倒下,从头到腰被斩作两半。
  年轻人流干了身上的血,他站在尸堆之中放声大笑,仿佛要这些年的沉默一次性驱散。败者的登龙锏,成就了他的登龙之路。
  以一当百。
  霸者无言,武者无双,拓跋夜说参上。
  谈子谦看着台上惨烈横尸,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朗声道:“玉京山诸位,在我鱼龙府与候补副掌门拓跋夜说交手切磋,不幸尽数战死,我鱼龙府深表遗憾。”
  入侵者的血让鱼龙府血气回归,众人发出前所未有的怒吼。
  我们的龙,回来了。
  第360章 姜族的人一向头铁
  看着站在四人包围网中的拓跋夜说,谈萧瑜一点也不担心,他是拓跋夜说,命很硬。
  她记得鱼龙府一战之后,所有人都积极备战,随时准备应对玉京山的正面报复——折戟一名大巡司,在玉京山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并且是在鱼龙府这么弱小的势力之中。
  不少人都从之前热血中回过神来,暗暗埋怨谈掌门过于“放肆”的言论。
  说什么不幸尽数战死,简直就是给玉京山一个更大的口实。
  万一玉京山派来的是一名副掌门,我们还能杀掉他灭口?或者说,玉京山直接强行制裁封锁鱼龙府,让山门封印若干年……要捏造一些不利证据实在太容易,更何况的确是我们开了“黑店”,将人宰了。一时间人心惶惶,每个人每一日都头枕兵戈,绷紧神经,随时准备迎接战争。
  十天之后,谈子谦发起了一次动员会。
  所有人都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没想到谈子谦说的是关于炼狱战场备战事宜,上四门由于第一次大规模对以太人战争损耗巨大,现昆仑通过评估之后开始让原本只需要提供很少后勤人员的鱼龙府、凌霄镜正式参与到战斗之中,要求他们各自组建一支完整队伍,独立运营与训练,随时准备接受征召进入前线。
  虽然这也算得上是新闻,可众人根本就没有太关注,重点在于玉京山。
  然后谈子谦宣布,已经通过了内部决议,由掌门亲自授权自己,正式通告众人,拓跋夜说从此之后是候补副掌门的身份。在鱼龙府,候补副掌门的身份就已经说明下一届就将是三掌门之一,也就是俗称的接班人之一。
  虽然这往日也算是比较大条的消息,可众人还是没有太意外,重点还是在于玉京山。
  然后,谈子谦宣布,下面没有了,散会。
  下面没有了?
  大家都面面相觑。
  不禁有人怀疑起,是否鱼龙府又要付出一笔天大代价来浇灭巨头玉京山的怒火,或许鱼龙府只能够“低价出售”一部分还不错的弟子,再加上各种优厚的出入权限,或者放弃一部分外面的权利……
  拓跋夜说却找到了谈萧瑜说,对不起。
  谈萧瑜觉得很奇怪,问为什么。
  拓跋夜说解释说,他本来是可以直接擒住嵬君的,而不用杀掉他,可是当时自己没有忍住,才造成了现在的麻烦。
  听起来极为狂傲的语气,从一向老实木讷的拓跋夜说嘴里说出,却让人毫不怀疑。
  谈萧瑜拍了拍他肩膀,不是你的错,如果你没有杀掉他,那才是给我们惹来了大麻烦。她突然一笑,我们都应该感谢你,你有没有发现,虽然大家都很担心害怕,可是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主动要求退出鱼龙府。
  按照鱼龙府向来“雇佣基地”的特性,如果一旦卷入某种大麻烦就会出现一大群因各种原因退出或者叛逃的弟子,可这次却没有。
  大家都随时准备迎战,都是你的功劳。
  谈萧瑜真心说。
  大环境向来是对个体进行无形的影响,原本就被外界戏称“雇佣基地”的鱼龙府形象很难改变,它一直就是一个不错的培养组织,可也仅仅是培养罢了,大势力已经习惯了从它这里摘走成熟的果实,鱼龙府很少反抗,极为温顺,里头的人一比较条件也很容易做出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
  如此一年年,人来了又走,只有很少的自己人留了下来,因而鱼龙府与其他组织的差距一直没有拉近过。
  然而拓跋夜说的惊天一战就仿佛是给这条正在变得凝固的规则砸开了一条缝。
  鱼龙府的“鲤鱼化龙,自强不息”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呆在这里,真的能进入到另一个层次。
  拓跋夜说给出了答案。
  在他身上,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遗忘的一部分,那些也许无法让自己立即获得资源和优势,比起赤裸裸的利益不值一提,可那股勇猛精进,自强不息的精神,就在拓跋夜说脚下的演武场上变成了自己往日的样子。昆仑的人很少回顾过往,因为他们需要做的事太多,日常利益计算,生存压力,与人博弈,寻找机会……
  这些都在不断变化,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修正着一个人的路线。
  有的东西却是不变的。
  那是已经留下过的东西,那些往日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曾经刚进入鱼龙府时的豪情与斗志。
  这些也是自己。
  也许每个人都曾想过,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可是啊,太久太久,想要听到的回应一直都没有出现过,所以我们会怀疑,是否这个世界真的有龙,平庸的我们又是否真的能够变得不一样,慢慢的,我们不再相信这些古老的话。
  在拓跋夜说身上,所有人听到了很多年前,自己大声的呼喊。
  它来了,它是真的,只是有的时候会迟到一点点。
  拓跋夜说是第一个主动要求进入炼狱战场的,用他的话说,我们姜族命很硬的。
  哪怕在拓跋夜说故乡的星球上,姜族也是一个稀有的种族。
  姜族人依恋家园,从来不怕任何侵略者,当地人将姜族看成是一群打不死的虫子,拿他们毫无办法。你去驱赶他们,他们等你离开之后又回来,你烧掉他们的城市,他们再建一座更大的、不怕火焰的城池;你用千军万马掠夺人口,践踏他们的文明,他们拼命生育,到处贸易,利用经济的力量很快让针对者内部破裂纷争四起;你派遣军队在那里守卫,禁止姜族在那繁衍,他们就挖洞,在地下建城;你捣毁他们的地下城,他们躲入水里,在水中建立基地,你在水里投毒,他们开始在高高的巨树上建屋子……
  他们是一群不死的灵魂,永远飘荡在故乡的上空。
  无数文明在那里争夺权柄,只有姜族永远拥有故土。
  姜族人命硬头铁,众所周知。
  听到拓跋夜说家乡的故事,谈萧瑜觉得简直太奇怪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种族……她也渐渐明白拓跋夜说为什么是现在的样子。
  师姐,我去前线了。
  一身戎装的拓跋夜说英姿勃发站在谈萧瑜面前,她给师弟将头发扎起来,拍拍肩膀,去吧。
  师姐,我回来了。
  脸色疲倦的拓跋夜说露出笑容,她给他理了理头发,说,辛苦了。
  师姐,我又要走了。
  拓跋也说脸色严肃地说,谈萧瑜点点头。
  师姐,我可能很难回来了,你不要难过。
  谈萧瑜说,我谈萧瑜从不为男人哭,你不用担心。
  可拓跋夜说明明记得,在演武场那次,她看着自己留下眼泪,正是她的眼泪,让拓跋夜说从一个懵懂笨拙的口吃少年变成了如今的“霸王”拓跋夜说。
  渐渐,谈萧瑜听到了四方名将的名头,“宁接空蝉剑,不予霸王枪,阙月刀下死,如意盒中生”,其中霸王枪正是拓跋夜说。府内子弟纷纷以拓跋夜说为偶像和目标,拼命在演武场上磨练自己,一个个出去后不再畏畏缩缩,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招牌。鱼龙府的威势也日益上涨,玉京山少有的对那次“巨大事故”保持缄默,谈萧瑜知道,都是由于拓跋夜说。
  有的人从来不会说什么,他只要在那里,你就无法小看他。
  拓跋夜说就是这样的人。
  拓跋夜说站在包围之中,他手持第二形态的宝具“方天画戟”,四名灰衣人脖子上纹着“令”、“止”、“禁”、“行”,这是唯一能够区分他们身份的标志,除此之外都是一身灰袍,脸部模糊,手持银色锁链,就仿佛是两面镜子形成的四个影子。
  银色锁链如同活物一样围绕着拓跋夜说缓缓游动,正在将他的空间不断压缩,他一动不动。
  地面上被固定在高楼墙壁上的谈萧瑜看向旁边有些胆战心惊的老八:“给我松松锁链,我脖子不舒服。”
  “花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是……”两撇小胡子的老八有些为难,手指指了指空中:“他们看到,我就吃不了兜着走啊……”
  “嘿,你就没想过,如果那四个人输了,你的下场吗?”
  谈萧瑜冷笑。
  老八下意识道:“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