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乔亦柔眸色一暗,她娘如何死的?她明明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是谁?想做什么?她攥紧手心,再遥望一周,然后毫不犹豫地朝列成两排阻碍百姓靠近现场的士兵们小跑过去。
  “陛下呢?”
  “乔贵人?”盛楠大步流星朝她走来,连忙抱拳道,“陛下遇袭,剑上淬了毒,正紧急送回宫治疗,陛下昏迷之前,命臣去落霞庄接乔贵人。”
  见来人是他,乔亦柔忙转头问,“那毒可严重?”
  盛楠蹙眉,“当时御医未至,情况不明。乔贵人,请上马车,臣立即护送您回宫。”
  乔亦柔应声,跟着他步伐快步往前,士兵们正在搬走血肉模糊的尸体,她别过视线,突然一怔。这处离落霞庄很近,陛下策马离开大约已有半柱香的功夫,他应该早就赶到长乐郡主他们的脚程才是。另外,分明中午遇袭时暗地里涌出来的护卫不少,且个个身手不凡,怎会连他都受了伤?眸露疑惑地望着大将军盛楠,她问,“陛下怎会在此处遇袭?又怎会那些人得逞?”
  “陛下难道不是回去亲自接乔贵人?”盛楠心中担忧着陛下伤势,念着她是他最为宠爱的妃子,又打败了旒国萨克顶,才稍微耐心回了几句。语罢,他拧眉朝她四周看了看,眸露了然,“陛下今日乃微服出宫,知情者甚少,身边虽带了一只暗卫队,但中午遇袭后,臣摸约一部分跟着逸王走了,另外一部分则留在了乔贵人这边,所以遇刺时难免应对牵强了些,加之剑上淬毒,暗卫便有些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第61章
  乔亦柔回宫后立即前往养心殿, 得到消息后的重臣们站在檐下苦苦等候,几位妃嫔们则面露愁容的守在寝殿外间。
  缓步上前,望着那扇紧闭的内室大门,乔亦柔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丽妃等人瞥她一眼,都没心情开口说话, 她们已经懒得争风吃醋或者嫉妒了。万事都比不上陛下的性命安危重要,陛下年轻没有子嗣,万一他有个差池,旁的不提, 她们又该如何?只是终归有些埋怨和不舒坦, 分明他们两人上午一起离开皇宫,怎的陛下受了伤, 她却好生生的?
  大约半个时辰, 太后与几位御医同时出来。
  “陛下没有大碍, 只是这毒素需要服药调养数月才能彻底消除。”太后眼眶透着红肿, 明显刚哭过,“你们都别在这儿守着了,回去吧!让陛下安心静养。”
  “太后,陛下受了伤, 嫔妾坐立难安,不如让嫔妾进去伺候陛下吧!”元嫔张雅竹福身行礼,盈盈泪珠挂在睫毛上欲落不落。
  太后叹了声气,欣慰道,“难得你们有这番用心, 只是陛下性子一贯如此,受了伤挨了痛都不爱在哀家与女儿家面前显露,你们都回吧,若有需要哀家自会去传你们。”
  如此,众人不得不请安告退。
  乔亦柔尾随在后,蔫蔫退了下去。
  无人问她责,可她内心却深感愧疚,她没大本事,好歹有身力气。当时她若不开口让他走,他身边不至于暗卫不够,又或者她跟了上去,起码能稍微助他一臂之力,她不会成为他的拖累的……
  想着,眼中竟有些酸涩。
  回到景仁宫,一院子的宫人们都在翘首以盼。
  大家见她并未受伤,又喜又怕。倒不是希望自家娘娘有个什么差池,而是娘娘与陛下一起出宫,陛下中毒负伤,她们家娘娘毫发无损,若被刻意拿来撒气,这多委屈!如今只盼陛下没有大碍早日痊愈,也好给她们娘娘撑腰……
  “娘娘!”杏春见她状态不好,忙上前扶她进殿。
  众人旋即忙碌开来,斟茶倒水给她准备浴汤,乔亦柔无力地洗了个澡,恹恹躺在床上,心头乱糟糟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珠帘外隐隐约约传来对话声,听音色似乎是李久与杏春?
  “娘娘可歇下了?”
  “洗漱后刚躺下去不久,是不是陛下……”
  “你别着急,陛下没事儿,哎……”李久双手交握着叹了声气,他以眼神宽慰着急的婢女杏春,蹙眉犹豫着道,“既然娘娘已经歇下,杂家就先回……”
  “发生什么事了?”披上件外衣,乔亦柔拨开珠帘,眸中隐隐含着担忧。李久是齐毓玠身边最得力的帮手,这种时候他未守在陛下身边,反而来寻她,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久眸中一亮,忙过来请安行礼,见她面色苍白,怕是也和殿里的小宫女儿一般误会了他的来意,忙迅速解释道,“乔贵人安心,陛下没事,只是方才从昏睡中醒了一瞬,问奴才贵人可回宫了,奴才回复陛下,道您已经安安全全的回来了,然后陛下便又昏睡了过去。”
  原来如此,乔亦柔鼻尖泛酸,别过头不看他们。
  他这般,倒让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娘娘,奴才斗胆。”李久躬腰迟疑道,“陛下心系娘娘安危,奴才就想着,若陛下夜里醒来看到娘娘陪在身侧一定会感到宽心,所以才唐突的找来。奴才本以为娘娘已歇下刚要走……”顿了顿,继续,“但奴才这会儿观娘娘面色憔悴,怕是今日也受到了惊吓,若去守着,陛下大抵会心疼……”
  “无碍,你稍等我片刻,待我换身衣裳便同你一道过去。”
  “诶!”李久忙应下,他这番话其实就走个场面,陛下都受伤了,她这小小的惊吓算什么?能守在陛下身边也算她的福分,毕竟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都可以的。
  乔亦柔换了身衣裙,随李久前往养心殿。
  夜色漆黑,他们一路沉默。
  抵达后,乔亦柔褪下斗篷,推门进内室。
  里头氤氲着淡淡的药味儿,略微清苦。
  乔亦柔往前行了几步,抬眸望向毫无声息躺在榻上的陛下,他面色不好看,薄唇淡淡的青色。定定看他片刻,乔亦柔悄声上前,坐在床畔矮凳上。
  她过来并做不了什么,她非御医,不能减少他半分痛苦,不能让他早些康复。说到底,就只是图个心安罢了!
  替他掖了掖被角,乔亦柔望着他紧阖的眼眸,其实她很奇怪,为何他昏迷醒来时要问她的情况,还有盛楠将军说的是真的?他当时在北街遇袭时因为折返来接她?为什么?他不是去瞧长乐郡主与逸王了么……
  夜色一点点愈加深沉。
  乔亦柔望向窗口一轮明月,轻叹了声气。
  她亦不知在叹什么!痴看窗外半晌,乔亦柔回头,冷不丁发现陛下竟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他正望着她,浓眉微蹙,分明漆黑的眸子里头只装着她,却让人感觉他有些魂不守舍,仿佛在想什么想得专注。
  “陛下可是哪儿不适?”乔亦柔又惊又喜,怕他伤势有异,忙起身朝外唤,“李总管,御医……”
  下一瞬,她手却被他捉住。
  齐毓玠没什么气力,腰间与右臂都被冷剑刺伤,他抓着她手腕低声道,“朕没事,不用……”
  话未说完,守在外间的御医和太监便冲了进来。
  乔亦柔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她看了眼陛下,“陛下还是再让御医瞧瞧如何?”又朝进来的众人道,“陛下醒了。”
  御医忙上前,重新诊治一番后,他躬身答,“毒素仍在陛下体内,需要慢慢调养,这段时日陛下务必好好休息,万万不可过度操劳,还望陛下一定要保重身体。”
  “嗯。”齐毓玠闭了闭眼,“你们都出去吧!”
  “是陛下。”众人行礼退下,室内再度恢复寂静。
  乔亦柔往前走了几步,道,“陛下再睡会儿,嫔妾在这守着陛下。”
  “你在想什么?”齐毓玠动了动手臂,下意识想去揉揉生疼的太阳穴,然四肢僵硬,根本无法做到。他睁开疲惫的眼,定定攫住她面庞,突然开口问道。
  “嫔妾没想什么。”坐下,乔亦柔抿唇朝他笑了笑,软声答,“要想,也是想陛下一定要早早痊愈。”
  扯唇一笑,齐毓玠望向床顶,他眸中逐渐染上一层晦暗,自打回宫之后,他迷迷糊糊躺在这榻上,听着耳畔太后御医的说话声,突然有种很怪异的感觉。这感觉他想了许久,方才蓦地了然,他仿佛听不见他们心底在想着什么了,但好似又有瞬间听得到,这是错觉么还是?
  “陛下有心事?”乔亦柔拧眉问。
  “你回去歇着,朕这里有人守着,不需要你在这里。”
  顿了会儿,乔亦柔抬眸望着他笑道,“嫔妾就在这儿守着陛下。”
  “你这话是真是假?”齐毓玠若有深意的压低嗓音,“朕现在反正不知你究竟是敷衍或是出于真心,所以你可以骗朕,但别骗你自己。”
  微微怔住,乔亦柔不懂他为何说出这番话,她对着他大抵是口是心非了很多回,但这次她没有勉强自己,也没骗他……
  “陛下睡吧!嫔妾守着您。”
  缄默半晌,齐毓玠低声道,“上榻。”
  “陛下……”
  蹙眉,见她眸中惊诧愕然,他语气不由不耐了些,憋屈道,“让你上榻守着朕,怎么?觉得朕都伤成这样还能对你怎么着?”
  “不是。”乔亦柔不懂他眼中怎么骤然冒起了火,她面容无辜,语气也很无辜,“嫔妾是害怕会没个轻重触碰到陛下伤口,所以嫔妾就坐着便是了,嫔妾不困。”
  齐毓玠眸中怒色未消,他心想,谁知道她心里究竟怎么个想法?反正她骗人的功夫炉火纯青,眼下他没法知道她真实想法,所以她就尽情的欺负他一脸蒙圈吧……
  气氛静寂。
  乔亦柔见他苍白的面颊都浮现出淡淡红晕,想必是气坏了。
  她好不委屈的腹诽,怎么平日如此镇静沉着的一个人生病后就爱无理取闹了?还胡乱发脾气!他四肢如今都不能运动自如,他能把她怎么样,未免太瞧得上自己了。她分明就是怕自己睡觉不老实触碰到他伤口,如何惹到他了?
  两相僵持片刻,看他那样子没有丝毫解气的征兆,乔亦柔不得不妥协。
  她起身坐到床边,弯腰褪鞋,低声嘟囔道,“那嫔妾冒犯了。”
  小心翼翼躺到他身旁,乔亦柔轻咳一声,用被角盖住自己,不敢离他太近。
  齐毓玠面上好受了些,但见她跟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般躲得远远的,依然很生气。
  他闭上双眸,冷声轻哼道,“朕是洪水猛兽么?竟让乔贵人退避三舍,既然上榻上得如此心不甘情不愿,那就下床开门离开。”
  乔亦柔:“……”她真不懂为何他偏要咬定“她不愿意”这个话题胡乱发挥,他怎么知道她心底的想法?他凭什么这么笃定?乔亦柔不敢与他争执,只能当做生了病的人是比寻常矫情难伺候些的,忍忍吧……他也不至于一直这么病下去矫情下去。
  缓缓朝他挪去,乔亦柔窝在离他只有半寸的地方停下,她蜷缩成一团。暗暗安慰自己,罢了,她既是守着他,没指望能睡觉,只要不睡着,便不会误伤到他的……
  第62章
  齐毓玠身上带伤, 精力有限,气了会儿,就乏了。再者见她尚算老实,他总不能故意找她茬儿吧?
  闭上双眼,他脑中晃过许多顾虑, 遇袭一事查起来复杂繁琐,譬如背后是谁在主导,与朝堂官员藩王们有无干系之类。
  如今恰是需要他利用读心来一一排除众人嫌疑的好时机,却不料这东西来时不问他是否愿意, 走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征兆……
  艰难侧身, 他唇间无意识溢出一声轻叹。
  蜷缩在他身旁,乔亦柔望向他愁眉不展的面容, 不懂他究竟是身体在疼着还是心底不痛快着?
  她不知如何是好, 只得劝道, “陛下安心歇着吧, 嫔妾在这守着。”
  齐毓玠蓦地睁开疲惫双眼,他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颊,突然想抱抱她!但他没有力气……
  “今日……”他顿了顿,突然扯唇一笑, 语气无奈,“今日太糟糕了些!朕原以为这个时辰应该与你在护城河上放花灯,朕幼时有幸出宫一次,虽不是乞巧,可洛阳百姓似乎尤其钟情花灯, 不同的节期放不同的花灯,那蜿蜒河面上盏盏星火随波逐流,极美!”
  乔亦柔弯唇笑,附和道,“听陛下形容,感觉就很美!”
  他们出宫时并不和睦,眼下却难得的多了丝温存。
  如今虽没机会看那美景,但愿此时此刻的护城河上花灯依然璀璨,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榻上陛下逐渐睡着了!
  乔亦柔望着他安静的睡颜,也生出些困意。
  不过她不能睡,不是守着他么?他昏迷的第一夜难保会不会出现发热或者其他一些小状况。
  数着时辰,她眼皮打架,仍死撑着,时间流逝,直至窗外昏沉中慢慢浮出一丝鱼肚白,天即将破晓的征兆。
  乔亦柔浑浑噩噩地掩嘴打了个哈欠,脑中迟钝,都快分不清自己是谁处在何处,当然,身旁这尊金贵的正陷入熟睡的男人在提醒着她,这里是他寝殿。
  寅时,齐毓玠醒了。